黄昏时分难得吹了一阵清凉晚风,叫唱了一日的知了恹恹的趴在树叶间,古木梧桐层层叠叠密密匝匝的繁花在枝头摇摇曳曳,一朵朵瓣黄蕊白,犹如一只只通体金色的鹦鹉,弯弯的喙,笔挺的身姿,纤细的爪子,生动可爱,灵气逼人。
水苏枯坐在金桂树下借着渐渐隐去的天光研习白日里学过的文章,辞藻华丽,句读吐情。金桂飘香,米粒儿似的花瓣落在墨香沉淀的字里行间,她细瞧了瞧,想起前几日在花园里听见小丫头们悄悄议论时下酒楼里流行的段子,除去英雄定天下,便是男欢女爱的故事,且结局大多不尽如人意,她隐在假山后听得入神,动情之处也忍不住眼角濡湿。她想,金桂花大约也舍不得枝桠,可时候到了缘分却不够,终究是不行的,真是枉抛相思枉痴恋。风又起,她抬手拂掉花瓣,却沾染了一指香气。
忽而听见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水苏侧过身子探头去瞧,池塘对面的木梓手执纸鸢分花拂柳到了古木梧桐下。她四处瞧了瞧,并未发现修竹之后的水苏,好似要做什么不能见人的事。片刻之后木梓的贴身丫鬟芳儿碎步小跑到她身后,同木梓耳语了几句,木梓脸上露出天机妙算的表情,吩咐芳儿帮她将纸鸢放起来。
芳儿这些小丫头平日里闲散惯了,也爱玩些小游戏,放纸鸢自不在话下,牵牵扯扯便将纸鸢升上了天,木梓接手线团,匆匆打发芳儿回避了。
水苏还在疑惑木梓这是要做什么,待她看见高熙隆跨进月亮拱门便省了一二。
高熙隆向来有阅读的习惯,且手不释卷,连吃饭走路都不肯暂停。今日他穿了身水色长衫,清秀得像是某个话本子里走出来的男子。他一手闲闲地背在身后,一手将书卷举在胸前,大约是看得入神,脚步极慢。他心无旁骛,竟没看见池塘边的木梓,更别注意到头上摇摇欲坠的梧桐树枝。
“先生小心!”木梓惊呼起来,送了手里的棉线径直朝高熙隆奔去,高熙隆听见她的惊呼,不明所以呆立当场,还未等他抬头查勘,木梓已经使出浑身气力将高熙隆推得后退几步,而她自己则失了中心,重重跌在地上,目瞪口呆的高熙隆还来不及眨眼,粗壮的树枝已经不偏不倚砸重木梓!
“姐姐!”
“大小姐!”
同一时间水苏和高熙隆俱是惊叫,两人手中的书也几乎是同时落在地上。
高熙隆跑过去拽起树枝狠狠扔到一边,跪在地上将痛苦不堪的木梓揽入怀中,急切呼唤她的名字,吓得汗如雨下。木梓一张俏脸痛得发白,眉目皱得像婆子们纫针的蜡块,她紧咬樱唇,半晌才挤出一个字:“痛!”
高熙隆顺着木梓的眼光望过去,她的袖子被树枝刮开,露出纤瘦雪白的手臂,一道嫣红血迹甚是扎眼。
失了风度的高熙隆不及多想,抱起虚弱的木梓,风一般跑出花园,路过水苏的时候竟连一眼都没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