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下了一场大雪,在地上积了一层。虽说也不多厚,但堪堪漫过人的脚背,若是穿着布鞋,在雪地里走几步,鞋袜都会被雪水浸湿。
积雪地滑,马车行驶得慢,人走得也就更慢了。
等车队到了跟前时,众人已经在寒风里待了好一阵。在听雪堂里积攒的暖意,没一会儿就被外头的寒风吹散,等到太后的车驾到近前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冷得全身打颤,牙关“得得”直响。
沈忘心注意到,一些贵女的脸色已经冻得青紫,更别提上了年纪,平时又不大运动的命妇们了。
但奈何太后身份非比寻常,便是她们再家中再金贵,也只能站在原地侯着,一句怨言都不敢有。
她暗暗自庆幸好在刚才出来之时,她留了个心让小蝶从炭盆里夹了两块炭,到贾氏的手炉里,到现在贾氏的手上还是暖洋洋的。
相比于沈忘心的气定神闲,祁长乐像丢了魂魄一样,看着越来越近的车队。与其说是站着,还不如说是半倚在苏玉身上,如同稻草扎的一般,也不知道寒暖了。
马车停下来时,轮子撞到雪里埋的一颗石子,发出“咚”的一声。
“娘!”祁长乐才如梦初醒,恍似刚把魂从天边收回来似的,惊惧地看着眼前绵延的车队,像是才见到它们出现在自己眼前一般。
苏玉连忙抱住她,自己心里尚且惴惴不安,更说不出一个字安慰她。
众人正要行礼,被车旁一个太监叫住了:“天寒地冻,娘娘免了各位的礼,站着说话便是!”
众等了半晌,太后却并没有下车,只见明黄色织着万寿暗纹的车帘微微动了一下,里面传来一个威严而低沉的声音。
“苏氏,哀家记得上一回,哀家已经警告过你了吧?”
苏玉闻言吓得双腿一软,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开恩!小女年纪尚轻不谙世事,还请太后娘娘念在家父和内子,对大周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
太后的冷笑从马车里传出来,好半晌才道:“苏氏,哀家若是不记挂着苏阁老,你以为那孽障还能站在此地?”
皇家人说话不能再慎重,太后的这番话已是极重了。
若是换作往常,苏玉疼极了祁长乐,听见有人这么骂她,一定跳起来和对方拼命。可现在,说这话的人高高在上,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只有满心的惶恐,连一分怒气都生不出来。
沈忘心自然注意到这点,但她一句话也没说。
祁长乐没有容人之量,非要把自己逼到绝境,却因为她手段太过低劣,一下子叫人看穿了。这是她罪有应得,她不会有一点怜悯之心。
至于苏玉如何,没有干系的人,管她做什么?
“秦王妃也在。”太后身边的公公掀开车帘的一角,向里头说了什么,太后的语气才柔和了一些,“秦王妃养了个好女儿,今日之事哀家记在心上,一定好好嘉赏于她。想要什么,大可同哀家提,只要哀家有的,一定不会吝惜!”
贾氏连忙上前谢恩。
太后“嗯”了一声,声音又是一沉:“来人,把那祁长乐带着,转由大理寺处理!”
苏玉没料到,太后的态度竟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目光一闪向沈忘心看了一眼,下定了决心,连忙高声喊道:“太后娘娘明鉴,小女虽然做错了事,但救了长公主的也是臣妇的女儿!臣妇自知小女的罪过无法原谅,只求两相抵消,减轻小女的惩罚!”
话音落下,贾氏脸色大变,再不顾得太后还在面前,怒极反笑:“苏玉,你好生厚的脸皮!当日得知真相事,百般不愿认我女儿的是谁?你人后如何嫌恶她,当我秦王府一点不知道?现在出了事情,便念起她的好来!心丫头救了安定公主,关你们祁家屁事!”
贾氏一向仪态端方,当着众人的脸,竟说出这种粗鄙的话来,可见当真是气狠了。
苏玉被人当面这般羞辱,却仍然忍着拂袖而去的欲望,咬牙说道:“秦王妃此言差矣,无论如何我与这丫头是血脉至亲,这可不是秦王妃一句话可以割裂的!”
说完,朝沈忘心那边央求:“丫头,以往都是娘的不对,你可否看在长乐与你是姐妹的份上,帮她这么一次!娘亲保证,以后她再也不敢了!你也可以回到祁府来,娘自是不会亏待你!以后,外头你便是祁家嫡小姐,与长乐一般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