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对着自己笑，眉眼柔软的弧度让系统第一时间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宿主风鸾。

    无论她对别人如何清冷疏离，在对自己的时候，永远都是笑着的，温柔了眼角眉梢。

    这会儿约莫是夕华剑刚刚铸成的时候，相较于长大后的风少宗主，此时的她看上去年纪尚小，就连抱着飞剑都有些吃力。

    可是风鸾的双臂十分用力，哪怕一旁的风皓尘想要帮忙都被她拒绝，就算胳膊酸了也固执的要自己拿着。

    一路上风鸾都没有说话，直到她回到了自己的洞府，亲眼看着风皓尘离开，原本紧绷的小脸才渐渐柔和，迅速落下了洞府石门，风鸾已经是满脸雀跃笑意。

    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自己的床榻之上，踢掉了鞋，翻身坐了上去，并将床帐落下。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并且一直紧紧攥着夕华剑不放。

    待瑰丽床幔落下，将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风鸾才终于和舍得松开了紧握的手。

    她先把母亲留下的宝贝木枕摆正，然后就将宝贝飞剑打横放在了上面。

    小姑娘趴在床上，双手托腮，小腿翘着晃来晃去，完全没有在外面的矜持，声音也软糯无比：“夕华，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原本系统很困惑，为什么自己被主系统权限屏蔽的这段记忆居然有年幼时候的宿主，分明他和宿主的初遇是在冰棺里面的，同时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把剑刚被创造出来就有剑灵。

    哪怕自己是剑灵，不也该是像是月白那样，修炼多年或者是承天机缘才会有吗？

    可是这一切都在年少风鸾的轻软声音里消失于无形。

    系统完全没想到风鸾年少时候居然是这般模样，有些惊讶，但又觉得理所应当。

    自己是她的飞剑，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宿主当然会带她与众不同。

    毕竟，她那么喜欢他。

    可是相较于未来他们可以心意相通一般的交谈，如今的系统或者说夕华剑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幼年剑，不仅无法控制剑身，也没有掌握说话这项技能。

    所以纵然他无比想要对着风鸾嗷嗷“喜欢喜欢，宿主说什么我都喜欢”，却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念叨，根本传不到风鸾的耳朵里面去。

    好在小风鸾也没有奢求自己刚刚被锻造出来的飞剑可以回应自己，她继续托着脸笑，声音里都泛着甜：“我曾想过你的样子，结果你长得比我梦里想的要好看多了，爹爹说，我还小，可以先用桃木剑练着。”

    系统一听就不乐意了。

    凭什么呀，宿主都有我了，还要什么桃木剑？等着瞧，等他回去了，就把宿主所有的桃木剑都找出来烧掉！

    结果就听风鸾接着道：“不过我还是觉得要和你一起修炼才是，虽然现在有点拿不动，但我总会长大的，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御剑飞行，一起去云巅上看晚霞，那是我最喜欢看的了，像火一样，特别漂亮。”

    她的声音不停，似乎是觉得趴着有点累，就改成抱剑躺着，年少的姑娘对着自己未来的修炼生涯有着无限的美好畅想。

    直到说累了，声音渐渐弱了，最后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系统一直靠在她怀中，觉得这样活泼的宿主有些陌生，但又有些喜欢。

    即使风鸾听不到，他也悄悄许诺：

    她会成为云清宗最年轻的金丹修士。

    她会将云清宗重新带到顶峰。

    她……和他，一定能飞升的。

    但是随着少女的成长，系统却发现事情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大步迈进。

    毫无疑问，风鸾有着远超寻常修士的天赋，她的灵力蓬勃到可怕。

    甚至会灼烧自身。

    系统曾以为在寒潭中的修炼只是偶尔为之，直到现在他才发觉，在风鸾年少时，这居然会成为每隔两日就要经历的折磨。

    风皓尘说，她体内的灵力增长太过迅猛，只能忍耐到成年，待灵气稳定便可缓解。

    风鸾的师尊说，这或许是天道给她的历练，度过了方才有大造化。

    可这些都无法让系统安心。

    在风鸾被烈火焚身的时候，只有他能一直陪伴，他也亲眼看着还不习惯疼痛的小姑娘被灼烧到尖叫。

    分明千年后的宿主说起这些时很是云淡风轻，就像是被烛花不小心灼到一般简单。

    可重新寻回记忆的系统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有多残酷。

    别的修士会经历这些吗？

    多半是不会的。

    那凭什么我的宿主要经历这些？

    如果系统能说话，他怕是要质问天道——

    都说绑定系统的便是主角，那为什么，我的宿主没有主角光环？

    主角不都只会在感情上受折磨吗，谁家主角天天待在火堆里啊！

    你难道看不到吗，她……好疼啊……

    可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从数据中还原的记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眼睁睁瞧着少女长成了窈窕娉婷，也看着风鸾从以前的娇俏变得越来越沉默。

    分明是整个云清宗最年轻的女修，那双眼睛却像是阅尽千帆后才有的安静淡然。

    寒潭下修炼时再也不会因为疼痛而吭声，即使修炼艰苦也不会再偷偷掉眼泪，师兄师姐拿着宝贝来哄她的时候她亦没有多少欢喜。

    每天风鸾都会带着飞剑去云巅看晚霞，那似乎是她最放松的时候。

    只能粗略掌控剑身的系统每到此时都会轻轻震动以作回应，风鸾就对着他笑。

    笑容依然温暖柔和，只对着他才会有。

    时间久了，系统也放平了心态。

    只不过这段旁观宿主成长的故事里，印象最深的并不是打打杀杀，也不是修炼渡劫，而是一个看似很平常的午后。

    风鸾偷喝了爹爹的桃花酿，修为还不够深的她不出意外的醉了，不好意思让旁人看到，甚至躲开了哞哞，只带着飞剑晃晃悠悠去了后山。

    就在一片长满了灵心草的地方，风鸾盘膝坐在地上，从来只知道翻书拿剑的手改拿了花枝，生涩地编了个花环。

    自己一个，飞剑一个。

    头一次喝醉的女修脸蛋红红，说起话来也变得有些模糊，一边戳着飞剑剑柄一边说道：

    “我要努力修炼，你也要快快厉害起来。”

    好。

    “我要去当神仙，和你一起，去云彩外面的地方看一看，还要带着你去看娘亲。”

    好。

    “夕华，我困了，上晚课的时候你可得叫醒我，不然师尊要骂人的。”

    好。

    风鸾拥着系统入睡，系统则是收敛起了所有锋芒，安然的靠在这人怀中，“眼睛”却是在望着布满璀璨云霞的天空。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一直到了仙魔大战，他陪着风鸾走遍了血雨腥风。

    胆怯从来不会获得怜悯，只有勇者才配活下去。

    最终，他看到了冰棺，还有冰棺里挣扎的风鸾。

    她快死了。

    即使风鸾还会呼吸，会流血，可是系统就是知道她快死了。

    金丹碎裂的修士有谁能活着呢。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终于会说话了，结果第一句话就是哭。

    风鸾轻声哄他，但每个字都带着颤抖。

    大抵是走投无路时都会选择封建迷信，系统开始祈求。

    他很大声的求着他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神明，但无人回复他。

    只有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声音对他说，会帮他，代价是他要为他们工作，时间未定，归期不知，可是却能让风鸾活下去。

    系统答应了。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不要灵魂，不要自由，甚至丢弃掉他最珍贵的爱意，只求主人能活着。

    但是在离开的那一刻，飞剑颤抖，声音哽咽，所有强撑起来的勇气一朝破碎，

    “主人，我说谎了，我不想走。”

    他感受到风鸾的指尖颤抖。

    可剑灵带着呜咽的声音再次响起：“那里，好黑，我害怕……”

    ……

    系统骤然回神，紫眸抬起，入目便是大片魔气。

    虽然读取数据的时候，他好像在那段回忆中过了百年，但现实中不过一瞬罢了。

    而他的愣神让风鸾有些不解。

    即使是在这样紧要的时刻，风鸾优先选择的依然是关心自家剑灵：“你怎么了？”

    系统没有回答，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风鸾，用目光描画着对方的精致面容。

    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随后，他轻轻开口：“原来，我真的是你的剑灵。”

    风鸾微愣，这件事情对她而言本就是无可争辩的理所应当，此番被这样强调一般的说出来反倒显得奇怪。

    可是系统并不解释，只是呢喃：“真好，我是你的剑灵，本就独属于你，而你也是独属于我的。”

    从来都是跳脱的人骤然变得如此沉稳，反倒让风鸾有些不适应。

    她的手上依然在勉力支撑，但眼睛已经转向了紫眸男人，同时调出了属性列表。

    嗯，好感度依然是一百，还是他，没换人。

    但是这几句话说的实在是奇怪。

    风鸾有心询问，无奈眼前的重宗主又桀桀桀桀地冲过来，她值得先应对此人。

    便没发现自家剑灵正垂了眼眸，指尖不自觉地缩紧。

    同时，他在心中重新召出了客服：【我这些年，是不是攒下了不少积分？】

    客服显然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立刻回道：【对，是不少，我看你再做几个世界的任务就能光荣内退了，这些积分足够你给自己兑换个身体好好逍遥，或者去找主系统申请，也当个主管系统，到时候……】

    系统显然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它畅想未来，打断了对方的话：【我现在就要兑换。】

    这让客服有些惊讶：【……啊？这么着急升官吗？】

    系统沉默片刻，抬头看向了风鸾的侧脸，紫眸男人嘴角微翘，同时在心里坚定道：【我要把我所有的积分都兑换成灵力，现在，马上。】

    也就是在此时，重宗主终于彻底发狂。

    他的所有神智都在默契的吞噬之下不复存在，眼看着招架不住风鸾的攻势后，竟是突然停手。

    就在风鸾的一道灵气轰出的瞬间，他那张已经血肉模糊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个咧到耳根的笑容，惨白的牙齿看上去分外可怖。

    还没等被灵气吞噬，他便率先用手扎进了自己的身子！

    不再是直戳心脏，而是探入了丹田内府。

    此番举动令风鸾面色大骇，下意识带着身边的剑灵退远。

    下一秒，便见重宗主体内魔气骤然散出，同时，最后一缕浅蓝色的元神也被侵蚀其中。

    隐约的只能听到一句“本座失悔……”。

    具体悔什么，他没说，随着魂飞魄散，想来以后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可风鸾对他的心情并不关心，此时红衣女修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肉眼可及的魔界屏障之上。

    随着重宗主宛如自|爆的操作，原本结实的屏障上竟是出现了细细的裂痕。

    那裂痕并不明显，若不是风鸾修为足够，眼目聪明，只怕还无法窥见。

    而这一切让众人始料未及。

    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重宗主身上溢出来的魔气已经朝着那裂缝奔了过去！

    纵然风鸾冷玉等人反应迅速，依然没能阻止孤注一掷的“重宗主”。

    “咔……轰！”

    原本细小的缝隙骤然变大！

    虽不至于彻底破开，但也迅速变成了一人高的裂口。

    摩羯的一切都漆黑如墨，加上现在到了深夜时分，根本看不到内里是什么情况。

    但很快就有数只血红色的眼睛出现在了裂缝之后。

    没有人看得清楚这些东西的全貌，甚至连脸面都是瞧不见的，只能看到一个个瞪得溜圆的鲜红眼珠直愣愣地往这边看。

    有渴望，有恶意，但最多的还是疯狂。

    无论是风鸾还是冷玉，他们俱是经历过仙魔大战，也亲自见识过魔修的凶恶模样。

    一旦让他们越过这道界，那么他们背后已经不复当初鼎盛的修真界怕是真的要覆灭殆尽。

    于是，冷玉第一时间急切道：“风姐姐，这情况怕是比预想的还要严重，我们怕是要尽快寻人来应对。”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眼前有红色身影飘然略过。

    微微一愣，冷玉急忙顺着看去，然后便见风鸾已经与身边的紫眸男子一同站在了魔界裂缝之前。

    动作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她不曾回头，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冷玉只能看到红衣女修相较于寻常人都要单薄了许多的背影，以及被夜风吹得飞扬而起的鲜艳红绸。

    系统原本胆小，稍稍天黑一些都能吓到。

    可此时或许是因为在接收数据的时候刚刚回忆起了那场惨烈厮杀，此时的系统竟是格外平静。

    他紧扣着女修的指尖，眸子低垂，瞧着那张漂亮的侧脸出神。

    脑袋里回荡的是客服震惊的声音，以及一遍又一遍对他叫嚷的警告。

    系统却只是看着风鸾，轻声问道：“宿主，你怕不怕？”

    风鸾淡淡回道：“不过是曾做过的事情，如今再来一次，自不会怕。”

    系统不会问自家宿主为什么要为了不认识的人去堵这个窟窿，以为千年前她曾选择站在了这里，那么现在就不会更改所愿。

    同样的，系统也没准备退缩。

    可他也知道，风鸾上次这么做的代价就是金丹碎裂，生死一线。

    即使现在她修为提高，但终究只是人，还并未拥有仙神之力。

    想到这里，系统再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对着客服重复：【我要兑换，现在就要。】

    客服这次是真的急了，电子音都能听得出嘶嘶的乱码：【你疯了吗！谭先生只是给你开放了部分权限，并没有给你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额外力量，你这样根本抵挡不住！】

    系统轻声回道：【可是我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她，我许诺过的，她要活着，不，她会活着。】

    客服气急：【你怎么知道？】

    系统眨眨眼睛，认真回道：【她是主角啊，主角都是能活到最后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把客服都给气笑了：【……能不能不要说疯话？】

    系统却很坚持：【在我这里，她就是主角。】

    想到风鸾经历的种种，相较于备受眷顾的人生，她实在算不得顺遂，甚至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哪天是为了自己过活的。

    也许是有的。

    比如那天的花环，比如与自己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就在这时，裂缝后的红眼睛同时消失，凄厉怪笑与骇人嘶吼同时响起。

    系统握着风鸾的手更加用力，风鸾以为他害怕，可自己也无法预知将要发生的事情，实在给不出什么保证，只好努力回握住了，希望可以借此安抚。

    却没想到系统想要的并不是安抚。

    当滔天魔气袭来时，系统毫不犹豫地一把拥住了风鸾。

    对上了她惊讶的双眼，系统笑起来，做了她自认为最胆大也最渴望的事情。

    紫眸男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在被魔气包裹住的瞬间，低下头，小心又珍重地轻吻住了她的唇角。

    与此同时，客服无奈又气恼的声音传来：【兑换完毕，请……随便你吧。】

    下一秒，紫色的光芒瞬间包裹住了风鸾，将她和浓重魔气隔绝开来，分毫都没有沾染。

    系统倾尽全力，没有丝毫保留，甚至没有想过后路。

    他的声音，客服听到了，也在风鸾心底轻轻回响，轻柔的像风，又快乐的像云。

    【没想过，我也能有自己执行任务的一天。

    【你会好好的，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

    【如果你没有主角光环，那就让我做你的光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