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季夏，黄昏，艳霞满天。

    清风徐徐，薄雾缭绕。青城山崖顶，执命神君负手而立，目所及处，尽是叠嶂层峦。

    良久，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君上，属下失言，您真的不必——”

    她扬手打断他的话。

    半晌的沉默。

    神君抬起手，倏地握紧，口中喃喃：“翻手成云覆雨兴，乾坤皆自掌中定。苍生何辜薄命苦，但凭君上喜怒情……他便是如此看我。”

    鸾飞和道：“属下深以为然。排布变更世人命运，本就是君上职责所在。”

    她只作未闻。“巴蜀山水，果然好光景。故人虽不见，能待一待他所在之地，总也算一种慰藉。”随后又长叹一气，“人世疾苦，红尘如梦，万千情愫，似水若风，百年终归尘，循回且往复……他为何琢磨不透？”

    “最能看透的，莫过君上。”鸾飞冷淡接口。

    神君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洛红尘，落红尘……呵，当真可笑。”

    “属下并不这么认为。”鸾飞执着劝诫，“君上，您不能——”

    “我意已决，这些年要多劳你费心了。”

    “如若君上遭遇生命之危？”

    “那便是我的造化。”

    “如此说来，君上怕是一刻都活不过。”鸾飞没有对视她的眼睛，只是挑了唇角，“我便是第一个要取你性命之人。”

    “哦？”

    “君上心中明白。况且职责所在，倘有万一，属下可担不起。”

    神君冷冷道：“你只有一个职责——听我命令。”

    鸾飞随即躬身：“是，属下明白。”

    天际两道金光划过，在昏暗的天空中显得分外明亮。

    “仙界金甲力士？那人……”鸾飞颇惊诧，继而点头，“原来他非仙，难怪要去凡尘走一遭。”

    见神君没什么反应，鸾飞像是在自语：“魔界新近易君，就在君上见过那个……洛公子之后。”

    神君仍没接话。鸾飞就继续道：“可新君并未露面，只派了位丑姑娘代劳。”

    瞟了神君一眼，鸾飞便胆大起来：“洛公子，就出现在事发地左近。”

    鸾飞开始无所顾忌：“你就不怕——”

    神君终于出声，叹了一气，打住了鸾飞的话。“上任魔君好征战伐戮，于暗中屡挑事端魅人心性，本君不便干预三界之事，却令诸多无辜被诱入魔道。此番新君行事吉凶难料，你多留意些罢。”

    鸾飞知趣地住口，点了下头。随后抬手招过一只白鹤，目送它划过晚霞，没入浓雾中朦胧了。“接下来之事，属下已为君上安排妥当。”

    神君没再回话，二人的身影久久不动，随天际最后的微光渐渐消隐在黑暗中。

    几载春尽繁花落，几度清秋伤别离。弹指一挥间，十数载已过。

    青城山上，黄昏依旧，岁月的变迁似乎没影响到这里的一草一木。

    玄衣男子，长身而立，目光落在层叠的群山中，仿佛已与山体尘土融为一体。

    半晌，身影动了动，轻轻一声叹息，带着些许感慨：“这就是你想要的？十七载期限将尽，此番注定，徒无所获。”

    远处，几声急促雁啼，惊回他的思绪。鸾飞瞧着前来传信的黑颈雁，落寞道：“想必你也早已疲倦，好在很快就会结束。当初我不过随口一说，她便急着去证明。执着的人分明是她。”

    黑颈雁偏着脑袋对他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嘎嘎叫了两声。

    “你问我说了什么？哈，”鸾飞笑了笑，“我说她，既无人心，又如何能理解世人对情感的执着，她若为人，想必更甚。”

    见他不为所动，黑颈雁挺身扑扇着翅膀，嘎嘎大叫赶过去啄他。

    鸾飞拍了它脑袋一下，无奈道：“好了好了，我这就去。”

    他又看了一眼夕阳，每天的日落都那么相似，就如她的人生，总是那些，奔波劳苦，落寞悲凉，随时的性命之虞，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