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一手撑着下颚,一手轻敲台案,皱眉想到。
忽然,帐外有兵士急促的通报声传来:“报!”
“进来。”坐正身形,阿如汗望向帐门口,候那兵士进来向他禀报事宜。
那兵士一进入帐中,就跪地??向阿如汗叩头:“禀,禀大汗……”久久听不到那兵士说一句完整的话语,阿如汗脸色显出不悦之色,一双鹰眸凝注在那兵士身上,道:“巴根,你这般慌里慌张,究竟发生了何事?”
被阿如汗唤作巴根的兵士,语声哽咽,道:“禀大汗,额日斯将军他,他……”
“额日斯将军怎么了?”额日斯就是那出言羞辱凌曦的壮汉,他是阿如汗身边的一名猛将,亦是阿如汗的左膀右臂,一听说他有可能出事,阿如汗瞬间神经紧绷,冰寒着脸问那叫巴根的兵士。
巴根跪在台案前,肩膀一个劲地抖动着。
太可怕了,刚才发生在甘州城外,以及马雅山的断崖边那一幕,实在是太可怕了,一路打马回到营帐,他的心神始终不能平复下来。
“说!”
阿如汗威严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巴根慢慢抬起头,岑岑冷汗自额上滴落,望向阿如汗,道:“额日斯将军与众多兵士都葬身在断崖底了!”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还有为数不少的兵士,被,被那赶至甘州城的朝国右相,挥剑斩杀的死无全尸!”
良久,阿如汗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慢慢阖上双眼,刹那间又睁开,目中尽是凛然之威。他盯视着跪在台案前的巴根身上,令其不时颤抖的身子,更加栗栗抖动不止,惶恐之下,他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
阿如汗的目光威严而森冷,越过他的身躯,望向断崖方向,一言不发。
“朝国右相,夜公子,夜相,少年郎,他,他竟然以一己之力,摧毁了北夷数千铁骑……”心里不时念叨这句话,猛地,阿如汗一击台案,怒立而起:“朝国的夜相,他真得到了甘州,真得以一己之力灭了我北夷数千铁骑!”出口之语,听似问句,实则,他心里早已知晓答案。
巴根点头应道:“回大汗,是这样的!”
“给、我、细、细、说!”阿如汗定定地注视着巴根,一字一字道。巴根应声,开始将事情的始末,与阿如汗详加叙说一遍。待他音落,帐中气氛立时变得令人压抑至极。
守在帐外的兵士,在阿如汗掌击台案那刻,便已跪倒在地,他们可以纵马千里,决战沙场,但却不敢触犯大汗一怒!”听完巴根详加叙说的事实经过后,阿如汗厉声道:“你们还剩下多少人?”
巴根匍匐在地上的身子一颤,战栗着抬起头,嗫嚅道:“百人不到。”
阿如汗冷冷道:“百人不到?”说着,他嘴里发出一阵轻笑:“数千精兵铁骑,竟连一个少年都对付不了,你们可配称之为我北夷勇士?”他的笑,他的言语,皆充满自嘲。巴根甚是惶恐,接连在地上磕头,声音悲愤而不失伤痛道:“那朝国右相年岁虽轻,可他手中的利剑舞动起来,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魔鬼?”
阿如汗自语道。
巴根磕头:“是,他就是魔鬼!”接着,他又道:“还望大汗给属下机会,着属下另行率领我北夷勇士,去取下那夜相的头颅,为额日斯将军,以及惨死的兄弟报仇……”阿如汗截断他的话,道:“你让我再给你机会,又有谁给额日斯和那死去的勇士们机会?数千铁骑,仅剩下你们数百人活命回来,让我不得不怀疑你们在那场与朝国夜相的交战中,有无尽全力!”
“大汗,属下等全是竭尽全力应战的!”巴根这一刻恐惧至极,大汗是要追究他什么责任么,进而斩杀他在这大帐中?
他是北夷勇士,与他一起自断崖逃回营帐的兵士,亦是北夷一顶一的勇士,他们皆有尽全力与那少年应战的。
之所以他们没死在那少年的利剑下,或者葬身在断崖底,那只能说明他们运气好,逃过一劫罢了。
问题是,他的解释,大汗会听么?
巴根匍匐在地,额上冷汗滴落,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退下,招呼与你一起返回营帐的百名兵士,全脱去盔甲、棉衣,面向断崖跪着去!”说这句话之前,阿如汗有想过下令将巴根,以及那些自断崖边逃回的兵士一起斩杀,但他最终还是忍住心下的怒火,仅是罚他们身着单衣,在这寒冷的天里,面向断崖,向那些惨死的北夷勇士忏悔,以赎他们在战场上没有竭尽全力的罪过!
巴根磕头应道:“是。”随之起身向帐外走去。
现下,他已面如死灰。
草原上的冬日,甚是冰寒得紧,夜间比之晚间,冷得更是够呛。
身着单衣跪在露天地,体质稍加不好的,跪上一天一夜,多半已没命。
再者,大汗并未说出跪多久,倘若他下令跪个两天两夜,甚至更长时间,那么,即便是身强体健的他,怕也招架不住!
抬眸,注视着他走向帐外的背影,阿如汗淡淡道:“告诉那百名兵士,别辱没了我黄金氏族的名号!”
巴根顿住脚,转身,面向阿如汗跪地磕头道:“是。”
“即刻起,能撑过两天两夜的,便依然是我黄金氏族的勇士,要不然,他就是懦夫,不配再活在这辽阔的叙利亚草原上,不配再称之为天之雄鹰!”说着,阿如汗摆手:“退下,立刻执行我的命令!”
两天两夜?大汗竟要他们真得身着单衣,跪在路天地两天两夜,巴根颤抖着,从地上缓缓爬起,抬头间,他看了阿如汗一眼。
阿如汗的目光冰冷而威严,宛若帐顶上镶嵌的、翱翔在苍穹之上的黄金雄鹰,让他不敢有半点违抗之意。
帐内,在巴根的身影消失后,一时间又恢复到死一般的静寂。
“传额日古那。”过了半晌,阿如汗坐回台案后,边处理政务边对侍立在帐外的兵士道。
“是,大汗。”帐外的兵士高应一声,片刻后,就见一样貌、体格与那叫额日斯的将军尤为相像的男子,进到大帐之中:“额日古那叩见大汗!”他目中满含伤痛,跪倒在阿如汗的台案前。
阿如汗的目光徐徐抬起,注视着这叫额日古那的汉子:“起来吧。”他的声音沉稳至极,仿若大帐之中,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兄长额日斯因那朝国右相之故,葬身断崖底,我已从巴根口中知晓,即日起,你就接你兄长的职衔,成为我身边又一名猛将。明日一早,随我率大军前往甘州,踏平甘州附近的每座城池,为你死去的兄长,以及我惨死的北夷勇士报仇!”
额日古那抬起头,看着阿如汗,眼眶泛红道:“属下谢大汗抬举!”
“起来吧。”阿如汗抬手,着额日古那起身,继续道:“朝国右相带给我北夷勇士的耻辱,我们定要用他的血来洗刷掉!”
“是!”额日古那起身,身板挺直,行礼应声。
阿如汗垂眸,再次处理起政事,道:“退下着我北夷勇士做好准备,明日一早便前往甘州城。”额日古那再次应了声,然后退出大帐。
翌日,东方初现鱼白。
大帐中,十数名身着盔甲的将领,整齐地站在阿如汗的台案前,等候他训话。
阿如汗的目光,幽深若古井一般,他逐一扫过他的将领,道:“都准备好了么?”
“回大汗,准备好了!”
众将领齐声道。
“大汗,有属下等率大军前去踏平朝国北地各城池足够,大汗身份尊贵,无需亲自前往。”一名叫傲木噶的中年将领,突然从人群中走出,跪倒在阿如汗面前道。
阿如汗淡淡道:“我意已定,傲木噶将军无须多言。”天下人传颂的夜公子,才华盖世,武功卓绝的夜公子,以一己之力伤他数千铁骑的朝国夜相,他很想会会,看那少年郎,到底有着怎样的三头六臂,会令他的属下称之为魔鬼,阿如汗目中神光深邃,心下想到。
“是。”见阿如汗态度坚决,傲木噶只好起身应声,退回自己的位置。
“大汗,属下觉得傲木噶将军说得对……”
额日古那站在众将领最前列,他沉吟片刻,上前一步,拱手欲再此相劝阿如汗,却被其抬手止住话头,道:“我说与傲木噶将军的话,难道你刚才没听到?”阿如汗挑眉,目光定定地注视着额日古那道。
“属下知错!”额日古那心下一突,施礼认错道。
大汗做下的决定,怎容他们这些将领一而再地出言阻止?
他着实不该多言!
阿如汗的目光由额日古那身上收回,然后朝诸将领身上扫了一圈,道:“听巴根说,那位朝国夜相的能耐绝非常人可比,而你们应该在昨日也听到了我北夷勇士遭受他重击一事,我此刻想说的是,没我的命令,到时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他的目光有一丝复杂,没准确掌握那少年郎的本事,他不会让自个的将领和兵士枉送性命!
“是,大汗!”
诸将领齐行礼,高声应道。
“出发。”随着阿如汗音落,诸将领再次高应一声,紧随他身后步出大帐。
连日来,北夷兵士马踏朝国北地各村庄,以及前夜突袭甘州城,皆无往不利。昨日凌曦的出现,无疑令阿如汗找到了对手,他是苍穹之雄鹰,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亦或是物,凌驾于他之上。
战马上,他抬眸望着甘州城的方向,目中神光尤为火热。
——夜相,你千万别让我失望!
数万大军开拔,朝甘州城缓缓行进,似是完全没有把朝国北地其他各城驻守的军队当回事,更没把那声名远扬的少年郎当回事。
行至距离甘州城仅剩数里地外,阿如汗高抬起手,命北夷大军就地驻扎。
巍峨的毡帐缓慢落地,用结实的铁钉牢牢地固定在泥土中。
皓雪般洁白的帐身,及那镶嵌在帐顶、代表着阿如汗尊贵身份、用黄金雕刻而成的天之雄鹰,尽彰显出一股子豪迈萧杀之气。阿如汗双手负于身后,遥望向那凄凉、充满死气的甘州城,微启唇:“夜相,你此刻是否已六神无主?”他呢喃出声,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城头上,手持长矛的朝国兵士,身披晶亮闪光的盔甲,定定地伫立在各自的位置上,眸色坚定,注视着正前方。
阿如汗眉头微皱,在他心里,朝国驻守在北地各城池的兵士,全是些胆小如鼠之辈,怎料,今日一见,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因那少年郎之故吗?
踏平甘州城,乃至踏平北地其他各处的城池,于阿如汗来说,并不需要费多少力气。然,他眼下不想那么做,他想亲眼见识下那传说中的少年郎。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始终不见世人口中传颂的少年郎出现,阿如汗刚舒展下的眉峰,再次微微皱起。
少年郎怕了么?怕他的北夷大军会将北地诸城池夷为平地,所以才不敢现身于人前?
就在阿如汗猜测之际,凌曦身着一袭青衫,出现在城头上,蒋欣和李副将分别站立在她左右。
“夜相,我们该怎么办?”蒋欣俯视着甘州城外那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头的北夷大军,眸带担心,问凌曦。
凌曦淡然的眸子,朝北夷大军扫了一眼,然后落在大帐前那一抹伟岸的身影上,淡淡道:“眼下,就算咱们将北地其他城池的兵士集结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北夷大军的对手。”李副将站在一旁神色严肃,没有说话,蒋欣接住凌曦的话,又道:“那咱们可该如何是好啊?”
“硬碰硬自然是不行的,那么,咱们只能智取了!”寒凉的风拂面而过,吹起了凌曦的发,及她身上那一袭青衫,轻舞飞扬。
蒋欣眸中的担心,并未因凌曦出口之语,消散不见:“智取?面对北夷数万大军,咱们能有什么好的法子?”
默然片刻,凌曦道:“北夷大汗的脾性,以及他流传在草原上的行事作风,你昨夜告诉我不少,我想,咱们从他身上着手,或许可以避免一场大的战争浩劫发生。”
“阿如汗?”蒋欣愕然:“他的野心可不小,否则,他不会在短短两年内,便将草原各部一统!”
凌曦的语气依旧淡然:“他是野心不小,但他又是一个心思睿智之人,若我们的法子得当,并让他知晓战争于他们北夷无甚好处,那么,我相信他会退兵回草原,且会归附我国!”能说出这话,凌曦心里已经有了个不错的计谋。但要这计谋很是顺利地得以实现,还要看那北夷大汗受不受她激将,进而与她单独做一番较量。
“归附我国?”这下不光蒋欣愕然,就是站立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副将也是愕然不已。
他道:“夜相,您这话怎么说?”
凌曦看向他,淡淡一笑:“待会你们就会知道。”
蒋欣抓住凌曦的胳膊,急急道:“夜相,你千万不能再以身犯险!今日北夷出动的可是数万大军,而且他们的大汗亲自率军来我城外,说什么我也不能让您以一己之力,面对那数万的精兵铁骑!”音落,她方才发觉自个此刻的动作,有些逾矩了,忙收回手,垂眸望向自个的脚尖。
“若我今日不出手,你们觉得甘州城,乃至周边其他城池,能安然无恙吗?”
凌曦嘴角漾出一抹极浅的笑,问蒋欣、李副将两人。
登时,那二人张嘴说不出话来。
“北夷大汗今日用这么大的阵仗,到我城外来,一则,他定是在昨日听了那数千北夷铁骑几乎全命丧我手,愤怒所致;另一则,他要做给我看,让我知道他北夷人不是好惹的。我若是不现身到他面前,不光是甘州城,就是北地周边的其他城池,皆会被北夷大军夷为平地,到那时,我们又该怎么办?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百姓,一个个绝望地死在北夷兵士的马刀之下?”凌曦语声轻浅,与蒋欣和李副将说着阿如汗率军到甘州城外的目的。
蒋欣听完她的话,抬起头道:“可是,可是……”凌曦唇角含着淡笑,截断她的话,道:“没什么可是,我会想尽一切法子,阻止北夷大汗发动起大规模的战争,保我国百姓平安!”她自信的语气,瞬间感染了蒋欣和李副将。
二人异口同声道:“蒋欣(末将)相信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