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击打得这么惨?”
“这就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贪心的家伙果然不得好死!”
群情激愤,军官们骂声不断,越说越是出格,李赤眉却没有出声制止,而是默不作声地看着,不时还唉声叹气一阵,以示他心中的愤怒与众人一般无二。
终于,有人喊出了那句李赤眉一直在期待的话:“李爷,元帅赏罚不公,处事不明。老子受够气了!不如。。。我们不回去了!”
众人都是一窒,然后齐齐望向李赤眉——年青的武将阴沉着脸,依然沉默着。于是,众人都明白了,旅帅并不反对这个提议。
捅破了这层纸,大家也没什么顾忌了,拓跋雄一直压制着赤眉旅,军官们早就心埋怨恨了,大伙纷纷表态:大伙一身本事,在哪边不是当兵吃饷?只要旅帅一句话,大伙都跟你走,没说的!
这时候,李赤眉才向众人交了底:他已经打探清楚了,对面的金吾卫指挥官就是当年在乐平遭遇过的东陵卫镇守督察孟聚。
听闻是孟聚,众军官都是面露喜色:“孟镇督在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
当年的乐平事件,虽然李赤眉做得隐蔽,但这种事历来都是瞒上不瞒下的,军官们事后都知道了事情真相。孟聚放过了赤眉旅众人,事后还给了一批斗铠让他们可以交差——对比屠豹旅、杜锋旅、张翼旅等几路兵马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赤眉旅虽然损了一批斗铠,但并未死人,运气可以说好得不得了了,众人都很承孟聚的情。在这时候,恰好能碰到一位有交情的敌方将领,这不能不说是天意了。
当下,众人都是众口一词:“孟镇督仁义够朋友,我们就投他去!”
笼络了心腹们,李赤眉这就着手投降事宜。士兵们怎么想的,那倒不是很打紧,关键是军官们——尤其是那些由六镇都督府下派到赤眉旅的军官,届时,他们才是危险的因素。
庆幸的是,在赤眉旅中,下派的军官并不多,也就那么二十来个。他们中间,有胆子敢冒出头来反对的,也就三五个人。但为了以防万一,李赤眉还是采取了措施,派出心腹盯住他们。
入夜,赤眉旅兵马在荒野上扎营歇息时候,行动开始了。大批东陵卫的铠斗士从夜色中毫无预兆地出现,毫无阻碍地进入大营中。
面对大群斗铠,赤眉旅的官兵都很聪明地放弃了抵抗,在军官的带领下有秩序地交出了兵器。他们惊恐又疑惑:为什么没听到斥候的预警,也没有外围兵马的抵抗,敌人就仿佛从地里钻出来一般出现在大营中?
很快,军官出现在他们面前,解答了他们的疑惑——总而言之,太复杂的事跟你们说了也不懂,反正你们只需知道一点就够了:打从这刻起,大伙就不再吃拓跋家的饷银了,而是改吃朝廷的皇粮了!
整个接管过程十分顺利,除了赤眉旅的行军司马户明在混乱中被东陵卫斗铠格杀以外,这基本算是一场不流血的政变。士兵们很顺从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什么大不了的,在哪边不是当兵吃粮,不就是换了个发粮的老板吗?头儿咋说就咋办好了。听说金吾卫的饷银和待遇要比边军的要好得多,不少士兵已在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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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满天,夜风习习。
伫立在金城的城头,眺望着满天的星辰,孟聚沉浸在思绪中,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启禀镇督,赤眉旅已经安顿清点好了。官兵一共三千二百二十三人,其中军官七十三人,战马六百二十三匹,斗铠一百五十三具,至于其他的兵器还没来得及清点。”
孟聚转过身,对齐鹏和李赤眉点点头:“辛苦了,李帅,齐管领。事情还顺利吗?”
“镇督,李帅和一帮弟兄十分配合,没起冲突就把事情办了。虽然事发突然,但赤眉旅的官兵大多还是服从命令,留在各自营帐里等候安排,由此可见李帅带兵得力,深孚众望。
我们过来,是有一件事要请示镇督的:今晚我们要如何安顿赤眉旅的兵马呢?是让他们入金城安歇,还是让他们在原地扎营呢?”
孟聚望向李赤眉:“李帅是什么意思呢?”
李赤眉微微躬身:“全凭镇督大人定夺就是了,末将无异议。”
“既然这样,那我的意思是——”孟聚微微沉吟,出声道:“暂时委屈赤眉旅弟兄了,大家在城外继续过完今晚吧。”
李赤眉神色一黯,失望之色在脸上一闪而逝,他强笑着说:“好。镇督放心,那帮家伙壮实得很,平时也是风餐露宿,什么苦都吃过。一个晚上而已,冻不坏他们的。”
“李帅不必多疑,我倒不是信不过赤眉旅不敢让你们进城,只是大军初降,宜静不宜动,大家留在原来营地的话,会比较安心。贸然拔营,引起乱子就不好了。等军心稳定下来之后再移营,这样会比较妥当。”
李赤眉霍然开朗:“镇督思虑周到,这个,末将还真是没想到。”
“还有一个原因是——李帅,你觉得,赤眉旅中,有没有死心塌地忠于拓跋雄,不愿跟我们走的人呢?”
李赤眉很肯定地说:“有,肯定有。大伙在边军呆了十几年了,就是条狗都养出感情来了。有的人念旧,有人确实有些不得已的苦衷,他们的家眷还在边军那边呢。说到这,末将还想向镇督您讨个人情,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情呢?”
李赤眉犹豫了下,小声地说了:赤眉旅归降金吾卫,虽然大部分军官和士兵都是赞同的,但军中还是有不少反对者。虽然被金吾卫的斗铠监视着,他们也不敢明着反抗,但心里其实还是盼着能回去的。
“这帮家伙虽然不识大体、顽冥不化,但。。。唉,再怎么说,在一起同甘共苦了那么多年,平时一个槽扒食的伙伴,末将也下不去那个手。
所以,末将就厚着脸皮斗胆向镇督求情,求您放他们回去吧。反正也不多,就那么十来个军官,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也碍不了什么事。”
孟聚听着缓缓点头,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转身望向远方的地平线。地平线上,一轮皎洁的圆月正在升起。
良久,孟聚才转过身来,沉声道:“李帅,其实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强扭的瓜不甜,他们想回去,我们即使把他们强留下来也没用。如果他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强留下来,心有怨恨,反而事事给我们捣乱,甚至暗中与边军勾结,那我们的损失不是更大?”
“镇督英明,正是如此!”
“所以,我的意见是,赤眉旅暂留城外,今晚我们就不在营外设岗哨和巡查了。只在武库和辎重那边留下警卫。想走的人,今晚我们就给他们机会。军官也罢,士兵也罢,只要想走的,都可以离开——你们觉得,怎么样?”
对于孟聚的想法,齐鹏和李赤眉都甚是赞同,齐声赞叹孟镇督仁义过人——相比于同时代那些强征民壮、驱民冲阵的那些大小军阀,孟聚的做法简直仁慈到了自杀的地步。
而李赤眉更是心中愧疚,他以为,这是孟镇督体恤自己的为难,特意帮自己周全了兄弟之情。他在心中暗暗感激,发誓定要奋战,以报答孟聚的这番恩情。
听着他们夸奖,孟聚只是淡淡一笑。他说:“过完两天,那些有异心的人估计也走得差不多了,然后我们再把赤眉旅调进城里。”他在心里暗暗加了一句:那时候,估计金吾卫的增援兵马也该抵达了,就算出了乱子,自己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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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七日黄昏时候,也就是孟聚夺取金城之后的第三天,一路金吾卫的增援兵马终于抵达金城。事先已经得了通知,孟聚领着众部下出城迎接从行营过来的援军。
这次增援金城的部队兵马规模很大,足有四个旅,一万六千多人的步骑兵和六百多名铠斗士。孟聚事先已经得到消息了,这支增援部队是仓猝组建的,一部分是来自苦塘镇,原来金城驻军的残兵,一部分则是新调来的洛京兵马。
率领这支增援兵马的统帅是原舒州都督、原金城统帅、御史大夫乔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将领。在城门处,孟聚与他进行了简单的会晤,担任介绍人的是随军一同过来的马贵马公公。
见面时候,乔都督一直在打量着孟聚,目光很是怪异。孟聚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呢,把脸摸了又摸,却没发现异样。
最后,孟聚干脆直接问:“乔都督,你这么看着。。。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啊,没有,没有!”乔都督连忙收回了目光,神色有些慌张:“久闻孟将军的名声了,没想到镇督您这么年轻。孟镇督,本镇听说,镇督大人只带了二百多人,就击垮了整整一路的边军兵马,这事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托皇上洪福、将士效死,末将侥幸胜出了。”
“本镇还听说,金城之战中,镇督大人跃上了三丈的城头,孤身一人斩杀边军兵马无数,城头血流成河,终得夺城——这该不会是真的吧?他们都说,镇督大人是飞上去的?”
说话的时候,乔都督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始终不敢抬头与孟聚对视,仿佛他是在跟自己的影子对话似的,孟聚听得很是吃力。
“那是以讹传讹了。金城战中,末将确实当先登城了,但并没杀多少人——好像只斩了三个人,眼看抵抗无益,守军就投降了。”
乔都督偷偷抬头望了一眼孟聚,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可以听得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本镇还听说,镇督以二百人之力,硬生生地逼降了李赤眉整整一旅兵马三千多人?”
“这件事,末将不敢偷天之功。李帅仰慕吾皇威德,弃暗投明,我也是顺水推舟,给了赤眉旅兵马一个机会罢了。”
孟聚说得很谦逊,但在场众人哪个不是聪明人,都知道事情绝不可能如此简单。李赤眉号称边军第一名将,在边军之中是红得发紫的人物。这样的英雄豪杰,倘若不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谁愿意当降将啊?孟聚这样说,多半还是给李赤眉留面子罢了。
乔都督偷眼瞅了瞅孟聚,一个念头忽然闯入他脑海:眼前这年青人,他该不是常人吧?
两百多人打垮了一万多人的整路边军精锐兵马,穿着斗铠跃上了三四丈高的城墙,孤身逼降了整城守军,随后又逼降了十倍于自己兵马的北疆第一名将——这样的人物,是陆地神仙还是罗汉下凡?
想到这里,他对孟聚的态度更加恭谨了,腰弯得更低了,那态度,浑然不像对待一个部属将领,倒像是在接待长官上司。
这时,在场的还有马贵公公、胡庸管领等一众官员,但没人笑话乔都督——很显然,有着同样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人。往常,这些人跟孟聚都是说笑不禁的,但这次见面,他们显得拘谨又恭敬,甚至都不敢正眼看孟聚了。
孟聚察觉了异状:“怎么?大家都这么安静?几天没见,老子莫非脸上长花了?”
马公公小心翼翼地偷望孟聚一眼,飞快地又低下头来:“镇督武勇,震烁古今,惊骇中外——镇督,您是天上的武星下凡,吾等实在不敢正目以视。”
孟聚哭笑不得,他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呢,只听“啪啪啪”几声,有人鼓掌道:“公公说得没错,孟大人的武勇战绩,追溯古今,我想来想去,怕也只有当年的开国天武堪能比拟吧。”
孟聚微微蹙眉,他在慕容家的阵营中,被拿来跟当年的天武帝相比,这是件很忌讳的事——或许部下们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这王八蛋这么不懂事地公开地说出来,这是想害死老子吗?
孟聚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声音还带着青春期的稚气。这青年身材颀长,肤色白皙,眉目俊朗,穿着一身金吾卫军袍,那料子却是用明光绸做的,头上的发髻绑得甚是整齐。经历了长途跋涉过来,军官们都是灰头灰脑、风尘仆仆的,唯有这青年却像是刚从自家书斋走出来一般,一张玉脸上半点尘埃不沾,玉树临风,好不俊逸。人未走近,一阵脂粉香风已是扑鼻而来。
孟聚上下打量着他:“你谁啊?我大魏开国圣君的尊号,也是你随便说的?”
没想到孟聚会这么不客气,那青年一下子愣住了,马贵公公急忙上前解围:“孟将军,这位是陛下的三皇子,慕容南皇子殿下,请您休得无礼。”
孟聚又瞅瞅眼前的少年,眼前这小白脸就是慕容毅的弟弟,争嫡的对手?难怪他眉目间有着慕容毅的几分神韵,不过他的气质更斯文、更柔弱,肤色白皙得像是精挑细琢的瓷器。相比之下,慕容毅肤色更黑,显得太粗莽了。
听说在夺嫡战中,慕容毅老兄被这小白脸逼得很狼狈?不过,这小白脸气势很弱,看上去完全没压力嘛!
“原来是皇子殿下,孟某是来自边荒的莽夫,不识殿下真容,方才失礼了。”
还没等慕容南说话,孟聚已经板着脸冲着马贵吆喝了:“马公公,皇子殿下身份尊贵,不好好在行营呆着,跑到前线来,万一被箭石损伤了,这罪过是你担还是我担?”
马贵被骂得懵了,他眨巴着眼睛,望望孟聚,又望望三皇子,小心翼翼地说:“镇督您误会了,慕容南公子不是偷跑出来的,这是经陛下允许的。镇督,慕容南殿下是担任乔都督的监军大使过来的。”
“监军?”
孟聚望望慕容南,再次拱拱手:“监军大人,末将失礼了。话说了,咱们东平陵卫这么辛苦,不知监军大人可有些什么说法不?”
兵马粮草补给、叙功、奖赏等职责都是监军的职责范畴,但对方刚刚抵达,立足未稳就吵着要犒赏,孟聚未免也有点欺负人的嫌疑了。
好在慕容南公子看起来脾气甚好,也未见恼怒,笑吟吟地说:“镇督不愧是猛将,直爽坦率,这样的性子我很喜欢。镇督此番的功劳,父皇已经知晓了。因为功劳太大了,最终如何赏赐,父皇还需与阁臣们进一步商议。但父皇体恤将士们的辛苦,已经吩咐我先带赏银过来犒劳大家了。”
孟聚轻哼一声,心想这还差不多。眼前这家伙是轩文科的外甥,慕容毅的对头,孟聚也没兴趣跟他敷衍:“乔都督,你是本城的镇守官,孟某已经吩咐部下移防了,都督不妨就派遣人手前去接管吧。”
那乔都督也是老狐狸,看着气氛不对,抱拳行礼,很爽快地告辞而去。
慕容南站在原地,温和地说:“孟镇督,我初来乍到,又没经验,一应事务都得倚仗您安排了,还请镇督多多照顾才是。”
“公子言重了。承蒙您看得起,末将定然尽心效劳。南公子,您远来辛苦了,请入城歇息吧。军情详务,接风宴时候末将再向公子您详细禀报便是。”
看着孟聚一脸不耐烦,显然是在言不由衷,慕容南也不着恼,反而凑近了身,一阵脂粉香风直扑孟聚鼻端,他不动声色地站开两步:“公子?”
“孟镇督,您武勇盖世,我实在仰慕,很盼着与您交个朋友。舅舅先前有眼无珠,得罪了您,我愿替他赔罪了——镇督,我们两家其实是自己人来着,先前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孟聚瞅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莫不是在路上颠晕脑袋了吧?看着自己能打,想拉拢自己,这倒不是啥稀奇事。但自己是汉人军将出身,跟你这个鲜卑皇族怎么说得上自己人?
“公子开玩笑了,你我初次见面,说自己人。。。末将实在担当不起啊。哦,差点忘了,末将跟令兄倒是生死之交来着,莫非公子所说自家人,就是指这个吗?这个,倒确实也算一份交情啊!”
孟聚软硬不吃,但慕容南的涵养甚好,不显丝毫羞恼,反而温和地笑道:“这事,镇督就真有所不知了——镇督,我听说,您与洛京叶家颇有渊源,您当年就是出自叶家门下的吧?”
孟聚一愣,他缓缓点头:“洛京叶家,确实对我有恩。”
“呵呵,这就对了,大家其实是一家人来着嘛!”慕容南如释重负,他说:“临来之前,我岳丈叶公爷托我向镇督您问候,并托我带一封信函转交镇督。公爷的意思是,先前的误会是小事来着。。。”
“等下!”孟聚捉住了慕容南的手腕,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声音变得沙哑又低沉,像一头受伤的豹子:“刚才,你管叶剑心叫什么?”
慕容南的手腕像是被一只铁钳夹住,他经受不住,吃疼叫出声来:“镇督,放手,快放手。。。父皇已为我与叶家定了婚约,我即将迎娶叶家独女叶梓君小姐,所以叶公爷是我岳丈啊。。。镇督,你快放手啊!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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