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告别的时候,魏平和南木鹤都好好勉励了孟聚一番,鼓励他好好加油,做朝廷的北疆擎天巨柱。看到孟聚在这边跟钦差言语亲热,那边等候的边军将领们都大皱其眉,他们都在担心,钦差会袒护东陵卫这边。
孟聚一行送人就送到了省界上,然后看着钦差的队伍在边军将领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离去、消失,他才慢慢松了口气——这一趟钦差过来,真把大家给折腾坏了。他转身对部下挥挥手:“我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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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们去了怀朔,在那边呆了几天,很快就回了洛京,返程时,他们没有经过东平。
孟聚也不知道魏平那老狐狸在怀朔跟拓跋雄达成了什么协议,但是南木鹤遣人过来给他送了个口信,说是跟拓跋雄谈妥了,但让孟聚最近安分点,别没事老招惹边军那边,但还是要对边军保持警惕和提防,不可大意。
接到南木鹤的报信,孟聚这才松了口气,知道魏中丞出马,拓跋雄不得不给面子,自己闯出来的这桩大祸终于有惊无险地过了。
太昌九年八月十七日,朝廷的驿报也过来了,关于孟聚擅杀长孙寿一事的处分正式公布。驿报上说是“虽然事出有因,然该员莽撞擅权,干犯律令,不可不惩”,这个“不可不惩”的结果就是“责令该督由钦差大臣加以训斥,罚薪一年,以儆效尤。”——这么算下来,孟聚杀了长孙寿的后果就是损失了几百两银子。
收到驿报的第二天,东陵卫大摆酒宴特来庆贺。孟聚部下的军官和肖恒、易小刀等交好的边军将领们都出席宴会前来庆贺。这晚,因为放下了心头担忧大事,孟聚喝得十分痛快,举杯就干,赢得了四面八方的一片掌声。
看到镇督酒兴颇高,部下们岂不凑趣,到处都是一片嚷声,粗豪的军汉们端着酒碗嚷着:“恭喜镇督大人沉冤得雪,清白昭著”,就这样冲了上来,那架势颇有敢死冲锋的气势。
好在孟聚还保持了两分清醒,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纵是三头六臂也顶不住,被灌了几碗酒之后,他装作醉倒的样子,被王九拖了下来,悄悄地离开了宴席。
回到自己家中,是江蕾蕾给孟聚开的门。闻到孟聚满身的酒气,江蕾蕾好看地皱起了鼻子:“呀呀,孟长官你又喝多了!小九,你也不看好孟长官,让他喝那么多酒!”
近来,随着孟聚的威信日益提升,作为他亲随的王九也跟着水涨船高,隐隐有陵署小总管的势头,连几位老资格的督察见到他都要笑脸相待。但王九在外面再嚣张,也不敢对着江蕾蕾和苏雯清使脸色,他可是清楚得很,自己只能算孟镇督的“身边人”,人家可是孟镇督的“自己人”,弄不好在床头上说两句坏话就能毁了自己。
听到江蕾蕾埋怨,王九讨好地笑笑,然后才解释说:“大人兴致很高,又全是各处的长官和边军的将军们,小的委实也不好拦。。。”
“蕾蕾,不关小九的事。是我自己想喝两口。”孟聚摆摆手:“蕾蕾,有糖水吗?弄碗糖水来给我喝,我进书房看点公文。”
将孟聚送入书房,王九便告辞出去了,但他很快又回来,小声地说:“镇督,打扰了。天香楼的杜掌柜想求见您。”
“老杜?他来找我干什么?你带他进来吧。”
“呃!”王九脸有难色,他张望了一下左右,孟聚看得大为稀奇:这是我的书房,你怕谁呢?
“镇督,老杜过来还带了一位很漂亮的姑娘,让蕾蕾和雯清她们看到了,这怕不是很好吧?我已经把他们带去了衙里的接见房。。。”
“胡闹!官衙里的接见房,那是谈公事的地方,你带他们去那边干什么呢?”
骂归骂,但其实孟聚还是很欣赏王九机灵的。他穿上了衣裳,带着王九一路过去。
夜晚,军官们大多去参加宴会了,陵署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巡夜的哨岗在梭巡。孟聚走进官衙的接见室,第一眼就看到了杜掌柜和欧阳青青。
今晚,欧阳青青穿得颇为朴素,素色的青衣粗裙,就跟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一样。只是欧阳青青实在太漂亮了,这么荆叉布裙的朴素打扮,反而更加衬托了她的清丽脱俗。
见到孟聚进来,二人都起立:“参见孟镇督。”
“免礼吧。老杜,欧阳姑娘,找我有事?”
上次在天香楼那边,老杜和欧阳青青联手拿孟聚当了一回挡箭牌,为这事,孟聚是一直心有不爽的。他正打算这两天过去讨个说法呢,没想到对方倒先找上门来了。孟聚猜,这次多半是他们来道歉的吧?
杜掌柜恭敬地说:“孟镇督,这么晚了还过来叨扰,实在冒昧了。只是有一件琐事已经耽搁很久了,不得不过来叨扰镇督您,请您见谅。”
“琐事?”孟聚愣了下:“是什么事呢?”
杜掌柜笑笑——是那种很暧昧的笑容,他回头对欧阳青青说:“青青姑娘,你到外面等一下。”
欧阳青青听话地起身,对孟聚微微欠身,盈盈地出了门。杜掌柜这才从怀中拿出一叠纸张,小声说:“镇督,您上次让朱先生来帮欧阳小姐脱契,小的已经办好了。只是不知为何,您一直没来接人,小的猜,您可能是公务太忙了吧?今晚,小的把契约和人都给您送过来了,今后,欧阳姑娘就拜托您了。”
孟聚吃了一惊:“什么?我帮欧阳青青脱契?”
“是啊,这是猪拱来说的,也是他帮您办的定契。”
孟聚紧蹙着眉,他连连摇头道:“胡闹,真是胡闹!”
杜掌柜一愣,连忙解释道:“孟镇督,天地良心,知道是您的事,我可是一钱银子没敢赚啊!”
“不是银子的事——猪拱呢?他怎么没来!真是太乱来了!这事,我真的一点不知道。”
杜掌柜笑道:“镇督,这是小事来着,您是要忙大事的人,猪拱没跟您说,也是不想让您为小事操心,您就不要怪他了。镇督,您看,我都把人给领过来了,您就且把人收下了吧。这是欧阳姑娘的身契,打今以后,她就是镇督您的人了。”
孟聚紧蹙着眉,他接过契约打开看了又看,嘴唇咂巴了老半天,最后还是很不舍得地叹气:“老杜,这事还是算了吧。”
要说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对于欧阳青青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要说孟聚半点不喜欢,那是假话。但他确实没有将对方收入房内的打算。
不是孟聚虚伪道学,只是孟聚心中已经有了叶迦南,确实容不下第二个了。尤其是最近,知道叶迦南复出后,孟聚心中就抱有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奢望:弄不好,叶迦南已经恢复记忆?既然抱有与叶迦南重逢的念头,在这个时候,孟聚怎可能接纳欧阳青青呢?
二来,现在东陵卫与边军斗得死去活来,大战连连,形势危急,孟聚自己都要随时准备跑路的,确实不是贪恋女色的时候,跑路时候弄个累赘在身边那多不方便啊;
三来,因为欧阳青青是王柱的爱人,临终前还嘱托孟聚要照顾她。从名义上说,她还是孟聚的嫂子。虽然说世风日下,确实有人把嫂子照顾到床上去的,但孟聚总觉得这种事太别扭了,他做不出来。
孟聚在说认真的,杜掌柜却当他在假正经。他笑呵呵地说:“人已经赎出来了,这事怎么能算了呢?镇督,我说句真的吧,欧阳姑娘虽然一直在天香楼里,但她却一直出淤泥而不染,性情和脾气都很好,是个很好的姑娘,也请镇督您好好待她吧!
说真的,若不是镇督您,若换了别人,哪怕出再多的钱,我都不肯卖的。这么多年,我可是把这女娃子当做我的闺女看待的啊!卖掉了她,我们天香楼就少了一根顶梁的台柱,那可是太舍不得了!”
说着,杜掌柜叹了口气,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显得很有些伤感。他站起身躬身道:“镇督,您事情忙,小的就不打扰了,小民告辞了。”说话间,他已经站起身,飞快地闪出门去。
“唉,老杜,你别走啊!”孟聚急忙追出门来,却见杜掌柜的背影在花园的小径上一闪,他正待追过去,却见身后有人幽幽地说:“大人。”
孟聚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张清丽脱俗的面孔顿现眼前。看到欧阳青青就在站在门边,孟聚立即知道了,刚才自己与杜掌柜的对答,她应该都听在耳里了。
两人对视一阵,欧阳青青粉脸微红,轻轻地低下头去,说不去的娇艳如花。看到她的表情,孟聚心中大叫不好。
“欧阳姑娘,这个,事情可能有点误会,呃,这事我会跟你们杜掌柜解释清楚的,你不要担心。”
欧阳青青明眸一笑,她红着脸,很小声地说:“是孟长官您的话,我一点都不担心。”
孟聚一愣,欧阳青青的话中蕴涵的情意,他当然听得出来。要对这样一个靓丽如花的女子硬生生地说出“对不起,我不要你”,孟聚实在是无法出口。
想了一下,他说:“欧阳姑娘,刚才杜掌柜已经将你的身契交了出来,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不再从属天香楼。欧阳姑娘,恭喜你重获自由。这是你的身契,你拿好了啊!”
他将卖身契递给欧阳青青,后者却不接,轻声道:“镇督,离了天香楼,小女子已是无家可去。。。小女子虽然驽钝,但粗通针线女红,厨艺也不差,洗扫家务也做得来。。。”
欧阳青青顿了一下,她偷眼看看孟聚,却见后者冷峻的脸上全无表情。她心下忐忑,鼓起勇气把话说完:“这世间,小女子再无依靠,小女子不敢奢望名分地位,只求有一席栖身之地即可,还盼。。。还盼大人能收留。。。”
欧阳青青脸色发白,一双秋水般妙目凝视着孟聚,楚楚可怜。在她深邃而美丽的眼神中,孟聚心驰神摇,险些心一软就要答应下来。但想想自己的处境,他还是把持住了自己,说道:“欧阳姑娘开玩笑了。姑娘才貌双全,国色天香,世间不知有多少男子欲近姑娘芳泽而不得,岂有无家可去的事。孟某一介粗鲁武夫,整日里厮杀,朝不保夕,实在不是姑娘的良配啊!”
两人默默对视一阵,在孟聚的眼中,欧阳青青看不到一丝软弱和动摇。面前的英武男子,有着铁石般冷酷的心肠和意志。
良久,欧阳青青的眼中掠过一丝绝望的凄婉,低下头苦笑,喃喃道:“也罢,都是小女子痴心妄想。大人您这样的人,本来就不是小女子该奢望的。”
她珠泪欲滴,却是硬生生地忍住了,深深一鞠道:“大人,打扰您休息了。小女子这就告辞了。”
看着欧阳青青凄婉的神情,孟聚有点不忍,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对她说:“欧阳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不必了,孟镇督,我自己出去就好了。。。”
就在两人客气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塔塔的急速脚步声。王九在喊:“督察,你不能进去!哎,督察,站住。。。”
两人同时转身向门口望去,却见省署廉清处督察欧阳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见到孟聚和一个漂亮女子单独在侯见室里,两人靠得很近,欧阳辉愣了一下,手足无措。
这时王九才冲出来,抓住欧阳辉叫道:“镇督,对不起,我没拦住他。。。呃欧阳大人,你快出去,出去!”
“呃,很抱歉,镇督,打扰了。呃,有急事。。。呃,我还是等下再过来吧。”
欧阳辉脸露尴尬转身想退出,但孟聚已经叫住了他:“欧阳督察,没什么。你有急事找我吗?说就是了。”
欧阳辉抹了一把汗,他沉声说:“镇督,洛京刚刚派来了使者,出大事了!慕容家叛变,金吾卫作乱,杀进了皇城,景穆陛下。。。陛下已经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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