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柳空琴,孟聚急匆匆地召来了吕六楼、江海和王北星等部下。没等众人坐稳,孟聚就急不可耐地宣布:“我已查探到确凿消息,此次边军出兵的基地是乐平城!可以确定,边军将从乐平城出发来进攻我们。请大家过来,就请大家集思广益,我们该如何应对?”
有了确凿的情报,师长们很快想了几个对策方案。吕六楼提议,在敌人前往靖安的途中拦截他们,逼迫敌人来一场货真价实的野战;而王北星则认为劳师远征的优势不明显,他更倾向以逸待劳地在靖安城外等着敌人到来。
两人讨论了一阵,孟聚在旁边也插嘴说了两句,但他忽然觉得异样:自从讨论开始,江海就一直没开口说话,他坐在旁边蹙眉沉思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江海,你在想什么呢?六楼和北星两个方案,你赞成哪个?”
孟聚出声问起,江海茫然地抬起了头。他说:“镇督,卑职觉得,王兄弟和吕兄弟的方案都不是很好。”
孟聚扫吕六楼和王北星一眼,他不动声色地说:“江海,说说你的看法?”
“镇督,王兄弟、吕兄弟,卑职冒昧了。这也是卑职刚想到的,未必很恰当——不过,既然已经知道边军要对我们不利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先发制人?趁着拓跋雄大军未集,我们先把乐平的这股边军给打掉!”
此言一出,四座震惊。
孟聚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海,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是啊,谁规定了自己只能困守东平等着拓跋雄来攻打?既然知道了拓跋雄的动向,自己完全可以先发制人的。
至于朝廷的反应——去他娘的,现在朝廷摆明在装聋作哑,指望他们是靠不上了,自己何必在乎洛京大佬们在想什么。
压抑住激动,孟聚说:“说说你的方案,江海。”
“镇督,卑职的方法也是刚想到的,未必很完善。倘有纰漏之处,还请大人和二位兄弟不吝指出。”
“你只管大胆说,不用废话!”
“是,镇督。按孟镇督说的,驻在乐平的边军也就两个旅,也就五六千人的兵力,出奇不意之下,我们有能力吃得下他们的。”
吕六楼平静地说:“但是要击败倚城坚守的两旅边军,我们要出动多少兵力?怕是东平署要倾巢出动了吧?出动这么多兵力,靖安城不就成了一座空城了?边军的新编旅还驻在靖安城郊,万一鲜于霸看到有漏子可钻,乘我们不在的时候攻打靖安城,那怎么办?”
吕六楼语气很平和,他并不是针对江海,只是就事论事地指出这个方案的缺陷,江海也很客气地说:“吕兄弟考虑的很是,此次进攻,我们只能偷袭,不能强攻,须得速战速决。”
“偷袭?江兄弟,既然边军处心积虑要对付我们,肯定在靖安城里派了不少耳目和眼线。东平陵卫这么大批调动人马,怎么瞒得过他们?只怕我们这边刚出动,乐平就得到消息了吧,怎么偷袭呢?只怕我们大军刚出,鲜于霸就端我们老窝了。”
“关于鲜于霸的事,我听说,靖安守备旅肖长官与我们东陵卫关系密切,在我们主力离开的时候,孟镇督拜托守备旅负责靖安的城防,不知可不可以呢?”
孟聚点头:“这件事可以,守备旅应该肯帮我们这个忙。”
“那就好,有肖将军的守备旅留守坐镇靖安,威慑鲜于霸不敢妄动,我们的后顾之忧就解除了。吕兄弟担心我们东平陵卫大军调动会让边军知道——倘若我们真的要调动上万人的大军,那自然是躲不开拓跋雄的耳目。但如果我们只是调动五百精兵的话,混在商队里过去,那倒也不难掩饰。”
“五百精兵?”
众人都是一愣。江海正色道:“诸位,上次承蒙镇督大人的教导,告诉了卑职很多新奇的兵法,卑职受益匪浅。卑职觉得,您说得非常有道理。五百名精锐铠斗士,借助商队的掩护潜入乐平城中,然后突然发难。出奇不意之下,粉碎乐平的两旅边军不是难事。”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江海描述的战果激动人心,大家都在思索着此事的可行性。
王北星第一个赞同:“江兄弟说的事,我觉得这事能行。连我们都想不到先发制人,拓跋雄那边自然更想不到。凭我的经验来说,打仗只要能打得出乎对方意料,那就算赢一大半了,剩下的,就得看运气了。”
吕六楼还在蹙眉思索着,他是靠着经验做事的老兵,思想有点守旧。江海说得头头是道,但他还是觉得很不靠谱:靠着几百铠斗士就能击败六千边军?这事也未免太玄了,边军的两个旅,起码也有三百铠斗士,再加上几千步兵,怎么看也不像是几百铠斗士能对付的。
没等他想出个头绪,孟聚已经拍板了:“好,这事就这么定了!五百名铠斗士太少了,我们出动七百名铠斗士,留下一百名铠斗士协助守备旅看住鲜于霸就行了。大家注意保密,我们今晚连夜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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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想趁着夜色,领着几百铠斗士一路疾驰飞奔杀往乐平,于月黑风高之时如飞将军一般从天而降,杀得熟睡中的边军溃不成兵,也好让将来史书记上一段“孟镇督月夜下武川”的传奇佳话——可惜,孟镇督的满怀豪情遭到了部下们的无情打击。
吕六楼很坦白地告诉他,倘若就这么穿着斗铠一路奔过去,估计到不了半道,所有出击的东陵卫铠斗士都会很酷地躺在路边等着边军来收尸了——不是所有铠斗士的真气和契合度都象孟大人这么恐怖的,孟镇督拿自己能在魔族阵中来回冲杀的实力来衡量部下们,这实在让大家为难了。虽然大家都很敬仰孟镇督的超人战力,但孟大人倘若不希望一个人杀到乐平的话,他最好还是放慢脚步等一下大家为好。
太昌九年的七月三日清晨,孟聚率领着一路出击部队在黎明的晨曦中离开了靖安。
从外表上看来,出击部队跟一支商队没什么两样——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一支商队。队伍里的车夫、马夫、商队伙计、账房先生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常记商行雇员,马车、商旗也是从常记商行的,带队的头领就是靖安有名的大商人常天财——就是那晚在天香楼请孟聚吃饭的那个常天财。
商队唯一异常的地方就是队伍的保镖多了点,足有两百多人,而且这些保镖的体型和眼神都很剽悍,很不好惹的样子。不过,北疆民风剽悍,盗贼马匪丛生,大型商队出行都要雇上过百的保镖,这路商队的保镖虽然稍微多点,但最近局势不宁,商行出门小心多带几个镖师,这倒也是正常的事。
这次商队前往乐平,常天财非常重视,他亲自带队出发。
商行的掌柜和账房们私下都在议论,说这趟走商真是古怪,很久没出山的常老板亲自带队不说,队伍里还多了这么多生面孔的保镖,大家连车上装什么货都不知道。几个有分量的掌柜私下找常天财想打听这趟走商的底细,想问这帮保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个个鼻子翘到天上去了?
常老板黑着一张脸把他们都骂了下去:“这是你们该问的事吗?要想长命百岁,大家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掌柜们都觉得很委屈,虽然是常老板亲自带队,但自己也是商行的掌柜啊,打听下走商的事,这算是自己分内事吧,怎么能算多管闲事呢?常老板的脾气也太不讲道理了!
其实,掌柜们实在是冤枉了常天财。事实上,这趟走商去乐平到底要干什么,常天财自己都是一头雾水。
他只知道,昨天,孟镇督找到他说要雇他的商队运一批货去武川,要立即出发,运费从优给付。
上次请孟聚在天香楼吃饭吃出了祸事,常天财一直心中忐忑,他担心孟镇督对他怀恨在心,又担心孟镇督怀疑他勾结刺客,一直想找机会向孟聚解释,但又担心这种事情越描越黑,到时孟镇督怀疑自己做贼心虚就更麻烦了。
左右为难,常天财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这次听说孟镇督有事要找他办,又只是走一趟商这件小事,常天财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拍着胸膛说,难得有机会能为孟长官效劳,走一趟商而已,运费这种小事就算了吧。
但孟聚的态度很坚决,他说运费东陵卫会照付,但这批货十分珍贵,价值连城,商行的护卫他不放心,东陵卫要派出好手亲自押车,孟聚要亲自随队押送。
孟聚解释说,其实这批货本该是由官兵押送去武川的,但因为货物珍贵,担心道上有贼人打他们主意,所以才委托常记商行运送。为了避免引人注意招来盗贼,这次出动的陵卫官兵将扮成商队的保镖随行,此事要对外界绝对保密,连车队里伙计都不能说。
运送货物居然惊动一省东陵卫镇督亲自便装押送,这趟货也了不起了吧?
常天财暗暗吃惊,就是孟聚不叮嘱,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甚至连手下几个掌柜都不敢说。
常掌柜没想到的是,孟镇督所谓的“贵重物品”竟是两百三十件虎式和豹式斗铠——不过从价钱上说,两百三十多具斗铠确实也称得上价值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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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七月三日清晨从靖安出发,走了两天还没出东平省界。看着商队拖拖拉拉,走不到二十里路就要停下休息,每天晚上还要找村镇打烊,一天还走不到六十里路,习惯了军队雷厉风行的孟聚实在受不了,他找到常天财,催了他一下,队伍才总算加快了步伐,第三天才出了省界,到了武川境内。
有趣的是,这天中午,在小镇子的饭馆里,孟聚意外地碰到了江海和王北星。
这是一次意外的相逢,谁都没料到,在抵达乐平之前大家会提前碰到了。
江海和王北星都穿着商队伙计的短褂号装,跟着几个马夫一起蹲在门槛上捧着大碗吃饭,东张西望的,样子很猥琐。旁边还有个老资格的马夫一边吃饭一边用方言数落着他俩,说这俩个后生笨手笨脚的,连洗马槽都干不好,将来活该要去讨饭了——孟聚看得忍俊不止,哈哈大笑。
看到孟聚,江海和王北星也笑——孟聚故意留长的邋遢胡子,肮脏的保镖劲装、腰间生锈的铁剑和脚下开了口子的烂靴子,十足的落魄保镖打扮。
谁能看出,这个倒霉的邋遢武士,就是威震东平、文武双全的儒将孟镇督?
在这小饭馆里偶然相遇,顾忌着身边有各自同伴,大家都没有交谈。王北星和江海吃完饭就走了,连招呼都没跟孟聚打。想着两人扮成马夫的古怪样子,孟聚一直乐呵呵地笑个不停,让常天财摸不清头脑,以为孟镇督秀逗了。
第一次带兵出战就是执行很冒险的长途奔袭行动,孟聚心里是很没底的。这次作战,路程太远,牵涉的环节太多,风险太大。一旦失败,东平陵卫精锐尽丧,怕是要彻底覆没了。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孟聚已经连续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了。
但说来也奇怪,这次偶遇江海和王北星之后,就这么笑了一场,他的心情莫名其妙就轻松了,当晚就美美地睡了一觉,一夜无梦。
第四天清晨,常天财跑来告诉孟聚:“镇督,前面就是乐平,我们快到了。”
看着晨曦地平线上渐渐浮现的城市轮廓,孟聚松了口气:乐平城,我们终于平安无事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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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没想到,一路过来都十分顺利,却在到乐平城的时候出了岔子。不知是否看出这个商队有什么异样来,守备城门的边军武官对商队盘查得十分严密。他翻开了排头两辆货车上的货物查看,孟聚和一众陵卫铠斗士们吓得脸都白了——好在那两辆货车上装的都是日杂货,没有装斗铠。
孟聚一转眼,发现常天财在旁边站着看热闹,还不时很期待地望向自己,一副满脸期待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孟聚一愣,才明白过来:常天财还不知道东平陵卫跟边军已经撕破脸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来乐平的目的,现在他估计还想着,反正车队里有孟镇督这样的大人物,他若是亮出身份来,这个小军官不被吓死了?所以,看着边军在搜查,他竟是一点不担心地旁观着。
常天财优哉游哉地看热闹,孟聚却被吓得半死。他赶紧跑上去,对常天财使个眼色:“常东家,他们在搜咱家的货呢!您还不去跟他们谈谈?”
常天财茫然地望着孟聚:“啊?谈什么?”
“快去跟他谈谈,不要再让他们搜了,会出事的!”
说着,孟聚用力捅了下常天财的肋下,用严厉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后者吃疼之下,才醒悟过来:不知什么原因,孟镇督现在不想暴露身份。
常天财赶紧上去跟那军官搭话:“这位军爷辛苦,辛苦了!这是常记商行的车队,鄙行是北疆的老牌子了,我们都是懂规矩的,不会带什么违禁品的——日头这么大,弟兄们都蛮辛苦了,一点小意思,请各位军爷喝碗水酒解渴吧!”
说话间,他已塞了几块碎银子进那军官的手里。
银子到手,那军官的脸色立即缓和下来了:“哦,是常记的车队啊!我知道你们,掌柜的,我也不是想为难你们,只是前两天城里出了点事,上头有严令,凡是东平过来的人也好,车队也好,一律严查。掌柜的,你这让我们很为难啊!”
“呵呵,军爷您也太把细了!上官让严查是为了防止那些盗贼和刁民,我们常记几代人都是朝廷的良民来着,您就放心好了。军爷,您做事,小民一定配合的,只是我们一路过来,都人疲马倦了,您就行行好通融下,让我们快点进城歇息吧。”
说着,常天财又塞了一块银子进那军官手里,那军官更客气了。只是他还不肯松口,说上头有令,不查一下被人告上去,自己实在没法交差。
他说:“掌柜的,这样吧,反正先前我也查了两辆车,再查多一辆车凑够三辆就行了!你不要再说了,这是最大通融了!呃,我看,就查那辆货车吧,来啊,弟兄们快动手翻下,查完了好让商行的弟兄们早点进城歇息。”
那军官随手一指,孟聚陡然倒吸口冷气:他知道,那辆货车上装有四具斗铠的,外面用药材遮住了,一翻就暴露了。看见常天财手足无措的样子,孟聚急中生智,他急走两步过去,扯住那军官的衣裳:“军爷,且慢,这车查不得。”
突然窜出一个脏兮兮的江湖汉子扯住自己衣裳,那军官甚是不悦,他一下打开了孟聚的手,冷哼道:“你是谁啊?你教我做事啊?”
常天财满头大汗,他在旁边打圆场道:“军爷,这是我们商行的镖师。。。”
“天高青龙分北飞,地盘白虎打南走!兄弟是忠义堂中人,奉暗舵的命令回来复命的,同是江湖兄弟,兄弟通融通融。”
那军官一愣,他眯起了眼睛,打量着孟聚邋遢的样子,看样子有点不信:“你是狼帮的人?那个分舵哪个香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东平暗舵的。。。”
“胡说!黑狼帮什么时候在东平开过舵了?”
孟聚心平气和地说:“没开过舵,但烧过暗香。我以前就是跟申屠香主的,后来调去跟了郑六——哦,现在该叫他屠旅帅了!兄弟你要是不信,去问下你们屠旅帅就行了,我叫郑八子,他知道我的。”
孟聚讲得头头是道,不但切口说对了,还知道狼帮在东平暗中开分舵的事,连申屠绝是狼帮香主现在改名当旅帅这种事都讲得清清楚楚,那小军官不由信了八成:很多事,连他也只是模糊知道一点大概而已。
眼前这人口口声声说屠将军是他以前的老大,现在屠将军就在城中,他应该不敢撒谎吧?
黑狼帮在北疆的势力极大,军中也有不少现职的军官在狼帮中任职。虽说自己是官兵,但这年头就是这么古怪,很多时候,那些混黑帮的跟上头比自己关系还好。既然眼前这人是屠旅帅的旧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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