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我心怀宇宙，落笔尽是平庸》

一切摇曳，枯萎的树叶讲述着往昔的事情，渴望那不会再有的景象和声音。

    在这个未来日益逼近的世界，我又开始怀念并不遥远的过去。

    任何情绪都不会是毫无理由的。

    怀念的背后是什么？

    这个问题不需要思考很久。

    或许答案一直都在我心里，只是我不敢去承认罢了。

    我在恐惧。

    恐惧着自己看似光辉无限的未来。

    有什么可恐惧的呢？

    没错，你们都知道的，我是文未复。

    中国网文至高神。

    说起来……这还是你们给我的称呼。

    至少在网络文学的商业化层面上，我已经达到了巅峰。

    直面断绝的前路。

    我是第一个，我之前没有任何先辈，所有来者都在我身后。

    我将……跟随谁而前行？

    自己开创一条道路？

    哈……说得倒是简单。

    如果真能这么简单，为什么被历史记下的只有那寥寥几个名字？

    独自一人走进黑暗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哪个作者又不想创新呢？

    但是……但我……写不出来啊！

    我想过了！

    从《生明亡夜》到《世界式审判》，我一直都在想啊！

    写小说真的好难啊……

    想到有趣的东西很简单，但我该怎么向你们传达？

    我的思想、我的挣扎、我在脑海中看过的传说与编年。

    全是假象。

    回到那句话，文字总是有限的。

    我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文字对我来说是尤其有限的。

    再多璀璨的灵感，都难以在纸上描绘出绚丽的画卷。

    我已经比很多人都更幸运了。

    我应该知足了。

    但是渐渐地，还是，会感到不甘心。

    这或许是每一个作者都曾有过的阶段。

    每一个曾尝试过把心中所想化为文字的人。

    它在你心中是一个样子，写出来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面目全非。

    从潜在的灵感到具象的思维，是我未能突破的第一道界限；从完整的世界到片面的文字，是我无法表达的第二重枷锁。

    其它作者又是怎样突破的？

    可供我参考的样本并不多。

    事实上知道了也确实没有多少用处。

    天赋型创作者根本不会纠结于这么无谓的问题。

    他们只会思考接下来写什么。

    永不停止永不犹豫。

    我永远做不到那样。

    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思考自己写作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文学？

    那种含义不明的口号谁在乎！

    为了读者？

    不，只是为了获得读者的认同来满足私欲。

    为了自己？

    看来这就是唯一的答案了。

    但已不再是因为心中的景色，而是因为没有退路。

    我把自己逼入现在的绝境。

    不能后退，退后一步就将被市场抛弃。

    从来都不是时代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顺应读者。

    选择最合适的题材、最合适的写法、最合适的剧情。

    只是合适，并非完美。

    《世界式审判》就是这样被写出来的。

    真正的创作又是什么？我好像越来越偏离了最开始的想法……

    还能凭心去写么？

    我想是不能了。

    因为那是“不稳定”的，无法确保下一本书仍然续接“文未复”这个名字承载的辉煌。

    我是个很不能忍受挫折的人。

    一旦失败，可能就很难再爬起来了吧。

    有平坦的大道在前，万众为我欢呼。

    何必非要去走另一条崎岖又坎坷的荒途？

    我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顺便掐灭了那点侥幸的火光。

    于是一切星星都熄灭了，长夜再度降至这生命的孤岛。

    凝滞的海面下是从未平静的暗流。

    果然，我是个不合格的作者。

    矫情又反复无常。

    明明是自己选好了路，还是对那些被抛弃的想法念念不忘。

    无数次在落下指尖的时候，生出一股不该有的冲动。

    回到最初的路上去。

    理智总是会及时制止想法。

    不久后那情感又卷土重来。

    一旦停止写作，被我甩在身后的东西便追了上来。

    所以我只能继续往下写，直到在片刻的幻想中忘记现实的一切。

    多可笑啊？最后驱使我写作的，竟然是对写作的恐惧本身。

    如果我现在停下来……

    停下来的话……

    能够庇护我的世界便不再存在。

    那就唯有一直一直写下去。

    他人的人生在我的纸上延续。

    我将见证他们的史诗与神话。

    这样做，好像就能迷失掉这个过分理智的自我，也让更多人相信那个世界的存在。

    你们相信三界银河系的存在吗？

    你们一定会说是的。

    可我不相信。

    我不会欺骗自己去相信，自欺欺人没有任何意义。

    我清楚地知道它是如何从思维的闪点诞生分离的节点汇聚成连绵的故事，无定形的人物被一点点修正他们该有的模样。

    ‘该有’的模样？

    对啊，作为网文人物，应该呈现出的模样。

    再合适不过，再悲哀不过。

    这样的限制，这样的枷锁……是我亲手套上去的。

    我亲手摧毁自己完美的幻想。

    以“更好的成绩”作为理由！

    ……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说真的，我感受到某种久违的安宁。

    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

    更何况我对自己文字掌控力，终归也算有那么一点信心。

    当你们看到这里时，会有人嘲笑我，更多人会理解我，甚至有人开始怜悯我。

    我知道啊……

    每段文字会带来什么样的回应，我都知道啊。

    一个写了这么多年网文的老作者总该有点特殊技能吧。

    所以呀……如果我之后又做出了什么，也希望有人能够倾听一下这里的声音。

    不，不需要回应什么，倾听就够了。

    为此刻仍旧未知的将来，向你们道歉。

    你们会想到知道……理由？

    很简单。

    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自卑又自负，觉得自己有点天赋却嫉妒着更高的天赋，想要得到主流认同又不甘流于大众表面。

    这样的我啊……

    一定会在不远的未来做点什么。

    就这样提前打个预警吧。

    也是我一开始就不准备掩饰的私心。

    我用这篇文章，引导你们的情感，成为我逼迫自己的武器。

    你们会理解我的，对吗？

    哪怕是这么明显的利用。

    从我笔下诞生的这是什么？真让人害怕。

    可我已经很久没有抱着这样纯粹的目的来写作了……

    挥洒文字果然还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留驻在思维中的诸多想法果然也……

    还是写不出来，对不起。

    但无论如何，请继续支持我，只要你仍然热爱那个世界。

    世界如此虚幻，幻想才是真实。

    姑且让我这么相信着吧……

    在下一个神话到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