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也就不说毓秀变笨了。
可是吧,同样的话传到了李桂芳耳中,那感觉就大不相同了。
没错,毓秀没有变笨,只是因为她的同学都太聪明了。可换个角度想一想,假如当初毓秀没去京大,那是不是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再往深处想想,要是毓秀去的是省城的大学,就隔壁村那姑娘念的那个师范学校,以毓秀的聪明劲儿,还不一直拿第一名?就算不是第一,那隔壁村的都能拿到一百块奖学金了,没道理毓秀还不如她啊?
失策啊失策,真的是太失策了。
等李桂芳又想起省城的各项开销还低,更是悔恨不已。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让毓秀去京市了,老老实实的待在省里面,照样是大学生不说,开销低,还能拿奖学金,说不定困难补助的档次也能往上提一提。
唉……
有了这么个经历,等再度收到毓秀来信时,李桂芳心里就一个咯噔,差点儿就不想看信了。
给自己作了好一番心理建设后,李桂芳这才咬咬牙拆开了信。然后她就发现,哦,她不识字。
这就很尴尬了。
招娣早就嫁出去了,盼娣外出打工了,毓秀上大学去了,底下的甄美和苗飞跃则上学去了,这会儿不是半下午吗?家里就李桂芳一人。
等啊等啊等,李桂芳站在院门口都半天工夫了,还是没等到自家的孙子孙女回来,结果就看到来弟蹬着个自行车,风风火火的从村口往这边过来。
“你站住!”
来弟一个急刹车,多年练就的本能让她没办法反抗李桂芳的压制:“……干啥呀?”
得知仅仅是帮着念个信后,来弟就坦然多了,她下了车随便把车往旁边一放,接过信纸就念了起来。这信吧,就是毓秀典型的风格,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大堆……废话。
撇开那些个学校日常外,重点也就是两个。第一是毓秀找到了一份周末兼职工作,写了具体的书店名字,也写了各种福利,包括工作服以及每日的工资。第二则是她悲伤的抱怨,也就是入党以后不得不参加大量的集体活动,还不准她拒绝。
而在信的最后,毓秀写了学校放暑假的日子,说到时候会跟甄卓凡一起回来的。
来弟暗暗记下了这个日子,很显然,甄卓凡这人不可能有毓秀这么细心的,他肯定不会特地写封信回家说自己几号回来。事实上,前头两年甄卓凡还挺爱写信寄回家的,可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到现在,他就只写了一封信。
“好了,我念完了。”来弟把信还给了李桂芳,正准备蹬着车继续往家里赶时,就听到李桂芳嘀嘀咕咕说怎么说初中都放学了,小学还没放学。
因为来弟是提前了两年上学的,而恰好甄美小时候又死活不肯去学校,直接导致来弟马上就要面临中考了,而甄美却跟苗飞跃同级同班,还在念小学五年级。
听到李桂芳的嘀咕声,来弟一个飞起坐上自行车,冲刺之前还不忘顺手扎个心:“小学三点半就放学喽~哦嚯嚯嚯嚯……”
李桂芳先是被这魔性的笑吓了老大一跳,紧接着来弟就从她眼前“嗖”的一下蹿得没影儿了,她拍着胸口大喘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气得张嘴就骂:“你个倒霉孩子!!”
可惜啊,倒霉孩子已经是别人家的了,李桂芳再气也没办法收拾她了。
当天稍晚些时候,李桂芳举着个大笤帚在院子里,绕着圈子追杀放学不按时回家的甄美和苗飞跃。追杀到一半时,久违了的何母涕泪横流的扑进了苗家院子,顾不得起身先放声大哭起来。
“亲家母啊!这下可咋办啊!小红被判了二十年,小梅被判了无期……咋办啊咋办啊!!”
李桂芳被这突如其来的嚎哭声惊得脚步一顿,甄美和苗飞跃趁机撒腿就跑,直接回了屋里还不忘关上门。然而,这个时候李桂芳还真没心情去收拾孩子了,毕竟自家娃儿嘛,啥时候收拾都行,可眼下……
“哭啥哭!你啥意思啊?上我家哭坟啊!!”
在短暂的惊讶之后,李桂芳气炸了肺,丢下手里的大笤帚,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何母破口大骂:“你老何家的人要死要活都跟我们苗家没关系!我家解放啊,老早就跟何小红离婚了!她何小红早就不是我们苗家的人了!你给我滚!生养出这么两个黑心烂肠的东西,你活该!”
“离婚……”何母本来已经费劲儿的从地上爬起来了,听到这话身形一顿,无比震惊的抬头看过去,一脸的不敢置信。
李桂芳回忆了一下,好像知道苗解放和何小红离婚的人确实不多,她倒是跟娘家人提过,不过很显然,离婚这事儿丢人现眼得很,她娘家嫂子估摸着没跟外人提。所以,何家这边是完全不知道?那也不对啊,起码何小红是肯定知道的,难道不会告诉何家人吗?
一时间,李桂芳没想明白,毕竟在她看来,苗解放和她都可以去探监,没道理何家人不可以。
说白了,何小红是属于没有社会危害性的犯人,因此只要走流程,想要见面还是比较容易的,就是见面全程必须在警察的监视下,而且时间也有限。
“为啥一个两个都离婚了啊?”何母再次瘫坐在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了起来,她年纪已经不轻了,事实上她比李桂芳年纪还要大几岁,加上这年头的人完全不知道何为保养,看起来的年纪只会大于真实年龄。再一个,从去年八月到如今,何母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整个人备受煎熬,愈发得显老态了。
此时,她大哭了起来,眼泪却不是往下落,而是随着皱眉往旁边去。
老泪横流这个词,有时候真的挺悲哀的。
可惜的是,李桂芳不具备同情心,起码对着何母,她没办法展现她的同情心。努力忍耐了一会儿后,李桂芳就怒气冲冲的轰人走了:“走走走,为啥一个两个都离婚,你不知道啊?不是,你为啥不知道我家解放跟何小红离婚的事儿?村里没提吗?一个人都没说?我娘家嫂子啥时候嘴巴那么紧了?”
李桂芳纳了闷了,她让儿子儿媳离婚,目的就是不希望拖毓秀的后腿。既如此,她肯定是想让这个事儿传扬开来了,况且她仔细想了想,好像也不单单跟娘家嫂子提过,应该也有别人知道吧?别的不说,村长肯定是知道的,因为她得把何小红从自家户口本上踢出去啊!
何母哭得格外伤心:“我哪儿知道你真的让他们离了,我以为你是说说吓唬我们家的啊!”
哦,那就是听说过,但没往心里去。
“走走走,赶紧给我走,你要是再不走,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李桂芳说着就上前拽人,对方是啥意思她不想知道,她这会儿只想把人轰走,再也不见。
最终,何母在苗家院子外面又哭了一会儿后,见苗家人确实都是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她无可奈何的走了。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咋办,只记得早先见到何小梅时,闺女曾告诉过她,要取得被害方的谅解。可是吧,甄家那边不谅解她,甄老太看到她就瞪眼珠子,嘴皮子上下拨动着,无声的骂着人。甄兴华和周萍则是避而不见,她也去求过自己的亲外孙女甄珠,因为她觉得既然是甄珠找来了警察,那兴许甄珠去求一求就能改变结果。
结果,甄珠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
何母边哭边往家里走,失魂落魄的回到家里后,冲着还在屋檐下哄孩子的何小花哭道:“小花啊,你那俩姐姐真的回不来了!你说这可咋办啊?她俩还不到四十岁呢,真就要一辈子关在监狱里了?我的小梅啊!何小红死就死了,咋的我的小梅还被判了无期啊!!”
“都判死刑才叫好!”何小花恨得牙痒痒,眼睛都红了,“都死吧,让她俩都死在监狱里,省得回头出来了还要再祸害人!都死了算了!”
……
何家姐妹被判刑一事,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十里八乡,连县城里甚至附近几个县都听说了。
毓秀跟在甄卓凡身后下了火车,又上了回县城的长途车。
车上,有不少乘客都在说这个事儿,毕竟对邻近几个县的人来说,这消息还正新鲜热乎着呢。
“要说还是那个被换到好人家的闺女太坏了,这叫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看看那个苗家,从根子上就是坏的,这不就算亲的送到了好人家去养,还是一样的心肠狠!那可是亲妈啊,亲妈都下得了手,这得多狠的心肠哟!”
“那好人家的那个亲闺女呢?被坏的人家给养坏了?明明都知道亲爹妈是谁了,居然还不认祖归宗,这也太不像话了。要我说啊,爹妈生的是一回事儿,还得看后来教的。根子坏的那个教也教不好,好人家的亲闺女倒是被教坏了。”
“不是……你们说的是啥啊?啥好人家坏人家的?诶,我是外头来的,你们谁知道这个前因后果,给我说说呗!”
毓秀至始至终都没吭声,她是靠窗坐着的,一直都面朝着窗外,哪怕这会儿压根就还没发车,外头啥景致都没有,她也依旧没回头。
坐在她身边的甄卓凡也是皱着眉头低垂着头,有些事情没必要解释的,再说这要是不解释还成,从这里回到县城得好几个钟头呢,总不能一路说下去。可要是费心解释了,万一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那才是真的糟糕了。
俩人从上车到下车都一言不发,活像俩哑巴。
及至到了县城汽车站,俩人前后下了车,站在外头看着来来往往的小车,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主意。幸好,没过多久他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问啥啊?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问这个干啥?走走!”甄兴华满脸不耐烦的摆手轰人,甄卓凡听到他的声音就领着毓秀过去了,“你们回来了,来来,上车……我说你咋还不走?大兄弟,这会儿不是农忙吗?你不回家干活,你缠着我干啥?”
被甄兴华连哄带赶的那位农民大兄弟满脸的无奈:“大哥啊,我不是农民,我是来采风的。听说你们这里有人故意换错了孩子,我就是想打听下这事儿的始末,回去好搞艺术创作。”
“我不知道,没听说过,你可以走了!”
等毓秀和甄卓凡一上车,甄兴华立马发动车子,即便其实这会儿车上压根就没几个乘客。
被他撇下的农民大兄弟一脸若有所思的目送车子驶离车站,很快他就又换了个目标,既然这事儿都传到邻县去了,没道理这边反而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