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率先仓皇逃窜,不知所终……”
“天哪,”段祺瑞身子向后一仰,手拍打着扶手喊道,“我怎么养了这么一群败类?天意,天意呀!东线情况为何!”
“唉,”靳云鹏叹道,“东线形势更糟。徐树铮听到西线溃败,知大势已去,无心恋战,竟弃军而逃……”
“不过,我还有马良。”段祺瑞仍抱一线生机。
“马良按您的命令率部北上,与商德全在黄河沿岸激战两昼夜,炸毁黄河大桥、终将商德全击败,一直打到德州、桑园一带。但因北部战场溃败,孤掌难鸣;商德全与奉军携手反攻,将马良逼回济南……”
“那洛阳呢,可否扭转战局?”段祺瑞无可奈何地问。
“大战之前,”靳云鹏介绍说,“洛阳第1、第4混成旅即处于直、奉监视之下,动弹不得。北方战事失利后,直、奉联军步步进逼,宋邦瀚、张鼎勋发表通电,宣布脱离徐树铮,表示愿意归附张作霖。直系不同意,想强行收编,未几官兵哗变,现已溃不成军……”
“吴光新还有几万军队,我已命他进军信阳,或许尚有可为……”
“唉,老师还蒙在鼓里,吴光新已被王占元扣押在武汉,几万军队已不复存在……”
“怎么回事?你快说,快说!”段祺瑞如五雷轰顶,“嚯”地站起来,一迭连声地追问。靳云鹏赶忙搀住段祺瑞,扶他重新坐在躺椅上,介绍了吴光新的情况:
……在吴佩孚撤防北归期间,吴光新受段祺瑞之命,率部进军岳州,妄图与先期到达的范国璋、赵云龙旅和刘海门旅联合狙击吴佩孚于洞庭湖滨。但由于吴光新行动迟缓,丧失战机。不久,直皖战争打响。段祺瑞连发几封急电,命他迅速进军豫南,与马良协同作战,从直军背后出击。吴光新奉命,沿长江顺流而下,他的司令部到达武汉,住在汉口生成里长江上游总部运输处院内。吴光新是个志大才疏的愚才,危机四伏,他却浑然不知,依旧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王占元闻知吴光新到来,两次致柬请他过江赴宴,为吴总司令“接风洗尘。”吴光新的亲信看出王占元不怀好意,力阻吴光新前往。但他跟段祺瑞一样刚愎自用,不听劝阻,反骂他人胆小。次日,带领随从副官和卫士16人,乘楚材号兵轮过江赴宴,在汉阳门登岸后,王占元的汽车早等在那里,吴光新等登车向东湖巡阅使署开去,谁知竟自投罗网……吴光新之所以前来赴邀,也有他的想法:一来他错估了王占元,以为他不会做越轨乱分之事;二来,在这直皖战争之际,如能通过谈判,与王占元达成互不攻击协议,他便可以抽出手来从容投入战争,面无后顾之忧。
他想得太天真了。巡阅使署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人迎接他。只有一位校官把他引入巡阅使署一间狭小的会议室里,而他的卫士被阻挡在前院。室内光线暗淡而肮脏。吴光新感到一阵隐隐不安,他的副官正想召集卫士设法脱身时,但已经来不及了。王占元在警卫扈从拥导下出现在会客室。吴光新讨好地作揖问候:“子春兄,你好?”王占元对吴光新的热情反应冷淡,扳着脸问:“吴光新,你不老实呆在防区,把军队开到武汉干什么?”“子春兄别误会,我奉陆军部命令行事,不好违抗。”“你擅入我的防区就是违法!”“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教训你!”
吴光新方知不妙,赶忙去拔手枪,但手刚刚触到枪柄,就听到一声断喝:“别动!”一群壮汉早站在他周围,许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
“王占元,你不够朋友!”“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带走!”
就这样,王占元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吴光新几万军队……段祺瑞听罢,“啊”的一声惨叫,心脏一阵绞痛,右手赶忙捂住胸口,顿时,大汗淋漓,脸色蜡黄,许久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靳云鹏赶忙搂住段祺瑞,心疼地惊叫:“老师,老师,你怎么啦,怎么啦?勤务兵,快去请医生!”
“不——,”段祺瑞有气无力地说,“死不了的。这是上天在惩罚我,我的罪还没受够呢……”他的话苍老,遥远,像在幽谷之中发出的。“老师,想开点吧,人不可与命运抗争。”
“报告!”外面有人喊。进来的是宋副官。他凄凄惶惶,吞吞吐吐地说:“督办,不、不好了……”
原来,段祺瑞是个迷信色彩很重的人,测字算命,念佛祈祷是生活中的常事。每于重大事件之前之中,他都要派人去寺院求签拜佛,以资保佑。他见前方战争失利,于是派宋副官拿一个“定”字去测算定国军吉凶。因皖系祸乱中国多年,不得人心,术士先入为主,加进感情se彩,便摇头晃脑,胡谄说:字出太极,各具首尾,生生衍衍,变化多端。君所测之字,只要将其拆开,或添或减,则字之穷理便跃然而出。“定”字拆开为“”和“疋”,直皖大战起于阴历7月1子时,子为一日之始,即为“元”;而阳历1又是阴历6月11,又是一个“元”字。“”下加“元”即为“完”,“疋”字加“虫”,即为“蛋”,两字相加,不言自明,此乃凶险之象,定国军休矣!
段祺瑞听了靳云鹏的一席话,又听了宋副官测的字,方信凶多吉少,前途渺茫。一挥手赶走宋副官,茫然无措地问:“翼青有何良策?”“学生斗胆进言:定国军败局已定,战争已无可为,若不悬崖勒马,恐不出日便因京中乏粮而自乱,到那时恐更难收场了。还是宣布停战吧。”
段祺瑞低头不语,眼泪汩汩而下,半响,才默默点头道:“告诉傅良佐快去天津,代我向直军求和。”“是。这里实非久留之地,老师还是躲一躲吧。”“不,我一不出逃,二不住租界,我回北京,看他们敢对我怎么样?”“老师多多保重,回头我去看您。”
当即,段祺瑞老着脸皮去了总统府。徐世昌见他满脸沮丧,形容憔悴;往日的傲岸已不复存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徐世昌顿生怜惋之心,昔日对他的反感厌恶淡了许多。段祺瑞颓坐在徐世昌对面的沙发椅上,以苍老疲惫的口吻说:“为避免战乱祸及古都,请大总统速下停战令吧,仗不能再打了。”
徐世昌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他未能出口。在波谲云诡,瞬息多变的政治舞台上,得罪谁都是不明智的。说不定今天是“阶下囚”,明天便是“座上客”;今天是你死我活的“冤家”,明天又是情同手足的“朋友”……“好吧,”徐世昌说,“我马上发布停战令,责成各路将领守退原防,停止进攻,听候解决。”
“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请求从即日起解除本兼各职,退出政坛,不问政事。”说罢,把一份辞职己递给徐世昌。
徐世昌打开一看,上写道:
……顷奉巧日主座电谕,近日叠接外交团警告,以京师侨民林立,生命财产极关重要,应令双方即日停战等因。祺瑞当即分饬前方将士一律停止进攻……查此次编制定国军防护京师,盖以整饬纪纲,初非黩武穷兵。乃因德薄能鲜,措置失宜,致招外人之责言,上劳主座之廑念,抚躬内疚,良用悚惶。现应沥情自劾,用解愆尤。业已呈请主座,将督办边防事物、管理将军府事宜各职暨陆军上将原官,即行罢免,并将历奉奖授之勋位勋章,一律撤销。定国军名义亦于即日解除,以谢国人。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段祺瑞根本不承认失败,而把停战理由说成外交团警告和徐世昌“电谕”;把发动战争说成“整饬纪纲”,而非“黩武穷兵”。皆因“抚躬内阁,良用悚惶”才“沥情自劾”,自动辞职的……徐世昌看罢莞尔一笑道:“你先好好休息,避避风头,至于辞职嘛容当后议。”
“是啊,我太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了。”
说罢,步履蹒跚地走了。徐世昌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是同情,怜惋还是幸灾乐祸。对他来说,一个不近情理令人生厌的“婆婆”走了,本应值得庆幸,但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一个婆婆走了,来的将是两个,也许以后的事情更难办了。他的心中不禁蒙上一层阴影……从总统出来,段祺瑞驱车向府学胡同行驶。他仰坐在靠背上闭着眼睛,一阵悲怆涌上心里。想不到他辛苦年,耗资千万,用日本先进武器装备的军队,竟在日内土崩瓦解;他精心裁培,寄以厚望的亲信将领,竟这么不中用,不争气。段芝贵军中作乐,不思建树,一遇风吹草动,便弃军逃匿;徐树铮兵败廊坊,至今生死未明;整天围着他屁股转,“誓死效忠”,叫得最凶的人,一个个逃之夭夭,连个照面也不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