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站台,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站台广场上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上下车的旅客,北京市的商人,工人、学生和市民,里八层外八层围在一起,许多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还在向这里涌动。徐树铮在保镖的护卫下,也随人流挤向圈内。但见操着天津、北京、上海等乡音的男女学生上百人站在中间,他们打着“归国请愿团”的旗帜,举着“反对《中日军事协定》”,“反对出卖中国主权”,“反对内战”,“反对媚日卖国政策”等横幅和旗帜。一位女学生登上高桌,手执喇叭筒,发表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地演讲。她说:“亲爱的同胞们,朋友们!我们是日本归国留学生,我们为向政府请愿而来。同胞们,我们又一次被出卖了!5月16日,北京政府不顾国人反对,与日本人签订了《中日陆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规定允许日军在中国领土驻扎,双方互派职员,互通情报,互相提供运输通讯便利,允许日本驻兵蒙满和通过中国境内进军西佰利亚的权利……5月19日,中国政府又与日本签订《中日海军共同防敌军事协定》,允许日海军自由出入,驻扎中国领海和港口。同胞们,这是赤裸裸的出卖,这样一来,我们的领海、领土都无条件地卖给了日本人……爱国的同胞们,朋友们行动起来吧,掀起反对内战,反对卖国的新高潮!”
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口号声和台上台下、同仇敌忾的热烈气氛。
有少数人提出稀奇古怪、污秽下流的问题,也有人故意起哄拥挤怪叫,企图把会搅散。但被场上强大声势制服、驱赶,灰溜溜离去。
徐树铮等人趁混乱机挤出圈外,驱车赶回国务院。一到国务院赶忙去见段祺瑞。段祺瑞迫不及待地说:“又铮,你来得正好,看来,国内形势不容乐观哪!”
小徐摘掉巴拿马礼帽和墨镜,坐在段祺瑞对面的椅子上,掏出手绢擦着额上汗水,静听着段老怪讲话。老段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你到衡阳第二天,曹三儿不经批准,带领司令部全体人员回到天津。我曾两次约他到京一谈,他称病不来。张怀芝也步其后尘回山东去了。”
徐树铮说:“曹三儿如此顽固必有原因。”
老段说“据说,你接近吴佩孚引起他的不满,意识到有意拆他的台。”
小徐说:“只要抓住吴佩孚,由他去。”老段问:“能抓住吗?”“差不多。”段祺瑞忧心忡忡地说:“可怕的是,曹锟离武汉前,曾与王占元,赵倜、陈光远、李纯交换了意见,拟发一个联电,假口‘民生凋蔽,不堪再战’,提议‘停战议和’。我得知此情大为震惊,分别给他们发了电报,才把他们稳住。”
小徐也忧郁地说:“是啊,此事令人堪忧。这说明原主和派不仅死灰复燃,阵容且有所扩大,而且曹三儿充当了他们的领袖。”
老段说:“唉,我担心的正在于此啊。还有一个棘手问题,张作霖听说我们要调奉军入湘,大为不满,借口‘边防吃紧’,拟把关内奉军调回,还要把湘东奉军抽走。”
小徐长吁一声道:“啊,真是举步维艰哪!”
段祺瑞举着烟斗,绕室徘徊:“其它形势也非乐观,中日两个军事协定签署后,国内反对之声大炽。最可恨的是留日学生,5月11日曾在东京集会反对,日警捕去学生代表4人。但次日他们继续集会,决定集体罢课,组织归国请愿团。不久,分批回到京、津、沪,联合各界人士共同反对政府,并在上海组织救亡团体,各省设支部,声势造得很大。西南各省当权者趁机作乱。先是陆荣廷、唐继尧、伍廷芳联名电请冯国璋,表示一致对外,国内问题可以和平解决。5月15日,伍廷芳等又发通电,你看……”
说着,段祺瑞回到桌前,从文件夹里拿出电稿递给小徐。上写道:
……国且将亡,法于何有?中央果能开诚布公,声明不签亡国之约,而对于南北争持之法律治诸问题,组织和平会议解决一切,倘忠言不纳,务逞其穷兵黩武之心而甘心国家为孤注,则我国民宁与偕亡,断不忍为人鱼肉署名者有伍廷芳、陆荣廷、唐继尧、林葆怿、刘显世、谭浩明、熊克武、程潜、李烈钧、李根源、陈炯明、莫荣新等1人,阵容十分壮观。
小徐冷笑道:“嘿嘿,这份通电有两点变化:一是第一次称我们为‘中央’,二是表示护法问题可以不坚持。这是西南派跟我们妥协的迹象。”
段祺瑞厌恶地一挥手说:“不理它!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动向是:在这次反政府行动中,中国的民族工商业表现得空前活跃。他们一改‘一团和气’和不问政治的态度,在天津召开全国商会联合会,思想空前一致,他们推举代表进京请愿,提出三条:一、请冯国璋拒绝在协定书上盖章;二、请全国团结一致,挽救危机;三,向驻华各国声明,中国人誓不承认中日军事协定。并声称如政府不答应,他们就罢工罢市。
“农民,特别是战区农民,还有工人、学生反对内战和对外政策的情绪甚高,北大、高师、工业、政法等大学已联合起来,轮番找总统、总理请愿。我已派出大批便衣特务军警,破坏他们的行动,但收效甚微。又铮;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小徐略加沉吟后,提出个人看法。他说:“卑职以为,不管遇到多大阻力,武力统一政策和对外方针不能变,最多做小的调整。至于解决当前危机的方案不外有4点:”第一,吴佩孚能征善战,一定把他抓住。芝老可否直接与他通电,任命他‘孚威上将军’和第一路军总司令,以示优宠”
老段踌躇道:“这……总理和一个师长对话,前所未有啊!”
小徐坚持道:“只有此,方显优宠。将军在官制上为‘特任’级,与暂军并行。一个军人获此殊荣,就取得候补督军资格。总理直接与他对话,他定会感恩戴德,甘心为我所用。”
段祺瑞欣然道:“好,我给他发电。”
“第二”,小徐继续说,“我以副司令名义,调派奉军第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师入湘作战。”
老段担心地问:“不经奉张同意阐自调动,这不好吧?”
小徐说:“奉张有言在先:关内奉军我有权调动,不必通过他。第三,对集会请愿者命令便衣、特务跟踪监视,分化互解,各个击破,以不激化矛盾、不正面冲突为宜。并限令留学生于6月10日前必须返回东京,否则将取消公费资格。至于其它几项军事协定的签发,可推迟秘密进行。”
老段说:“可以,选举筹备工作进展如何?”
小徐说:“安福系工作卓有成效。大部议员已抓在我手,绝对万无一失。”
段祺瑞手托烟斗,凭窗沉思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吧。我所担心者还有一件事:曹锟急于回津,不会莫甘于寂寞,他会搞出点名堂来的。”
小徐颇有同感:“是这样,我打算近日赴津,监视其动向。”
段说:“冯河间尤应注意。据报陆建章活动频繁,防止他们见缝生蛆。”
徐树铮刚走,忽有秘书报告:“龙济光有事求见。”
“龙济光”,段祺瑞自言自语地问:“他来干什么?”
龙济光云南蒙自人,字子诚,土司出身。辛亥革命前曾任广西右江道、文西提督,疯狂镇压会党起义。后调广东第二十五镇统。辛亥革命后成为袁世凯镇压“二次革命”、攻击护国军的黑干将,被袁封为一等公郡王衔。袁死后又投靠段祺瑞,被授予两广巡阅使兼广东暂军。积极推行段的武力统一政策。前不久,在桂、滇军联合攻击下土崩鱼烂,只身逃到香港。
段祺瑞本不想接见这条丧家犬,但念他从清末到如今,一直站在北洋派一边,为了对南方军人起示范作用,为了给北方军人鼓气,他还是屈尊接待了他。
不一会儿,年仅46岁,但看上去比实足年龄大得多,精瘦大高,脑后留着一排“麻刷子”的龙济光,像只大驼鸟一蹿一蹿走进来。一见段的面儿,叫了声“总理呀”,单腿脆地哭了起来,用难以听懂的豪自土语说:“我龙济光该……该死啊;没……没脸见你啦……”
段祺瑞抑制着厌恶说:“子诚啊,起来。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尽心尽力了,不能怪你。”
龙济光站起来,抹一把泪水,在段祺瑞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
段祺瑞问:“子城,你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龙济光改说蹩脚的京腔道:“总理呀,我龙济光地盘丢了,军队散了,财产光了,成了道道地地的穷光蛋,自开战以来,我垫支军费1000万元,这可是我毕生的心血啊!呜呜……”
好小子,张口1000万!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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