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一击
京汉路上。一列专车风驰电掣向南行驶,前有轨道车开路,列车前后车厢有武装卫队护卫。在列车中部一节豪华车厢内,有三个人正在举行大政方针的密谈。他们是段祺瑞、徐树铮、靳云鹏。
那是在小站练兵期间,炮兵统带段祺瑞每去兵营巡视,多见一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小兵在孜孜不倦地伏案学习,即使在假日,别人外出游玩他也乐此不疲。段祺瑞感到惊讶,一次上前询问:“放假了,你怎么还学习呀?”小兵立起毕恭毕敬地说:“报告长官,小的家境贫寒,每月饷银大部寄回家中,小的想有朝一日有所作为,多寄些银两孝敬父母。”段祺瑞对其孝心和勤奋颇为赞赏,问:“你叫什么,何方人士?”他说:“小的靳云鹏,山东济宁人。”段说:“靳云鹏,我会帮你实现理想的。”
靳云鹏马上叩头谢恩。由于他勤奋刻苦,学习成绩颇佳。不久,靳云鹏的弟弟靳云鹗也在段的关照下入了随营学堂。从此,兄弟俩平步青云,逐步升迁。段祺瑞每升高一级,就提拔一次靳云鹏兄弟俩。1909年经段的推荐,靳云鹏做了云南新军督练公所的总参议,不断把云南情况密报给袁世凯和段祺瑞,成了西南边陲的耳目……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爆发后,蔡锷,李根源率部起义,靳云鹏伙同第十九镇统治钟麟同负隅顽抗,结果败北。靳化装成轿夫逃出昆明,假道越南兼程北上,重新投入段祺瑞麾下,当了第一军总参议。由于段对靳有知遇之恩,所以靳对段竭尽孤忠,成为皖系黑干将。
靳云鹏用缓慢语速克服轻度口吃:“我们回顾一下老帅的表现,就不难摸清他的心脉:当荫昌率兵南下时,慰帅指示冯将军‘慢慢走,等等看’;慰帅尚未出山,又派亲信刘承恩和其长子袁克定去武汉与革命党接触;他联络英、美、法、日、俄诸国公使,一再对革命党作和平试探;当北方出现局势动荡时,他表现惶恐不安,一再告诫芝帅‘北方不能乱,朝廷不能倒’,凡此种种都说明他在打‘挟敌自重’这张牌……”
靳云鹏说这些话,段祺瑞仰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沉思默想,不置一词。小徐督了一眼段祺瑞,问:“照你说慰帅意在责任内阁,心甘情愿做一辈子总理了?”靳云鹏也瞥了老段一眼,说:“当然不是,我认为和平也好,调停也罢,不过是手段而非目的。目的是以革命党压迫清廷退位,以清廷退位来换取革命党推举他做总统。”小徐问:“那他为什么选中芝帅为他实现理想?”靳说:“哎呀,我也说不清,还是请芝帅说吧。”
段祺瑞神秘一笑道:“嘿嘿,我想听你们说”。靳云鹏说:“慰帅看重芝帅的忠心不仁……”小徐追问:“那冯河间(国璋)呢,难道不忠?”靳说:“那就是借重芝帅的威望和才干。”小徐说:“这怕还不是主要的。”靳说:“那就是看重芝帅真心拥护共和。”
段祺瑞由微笑变大笑:“哈哈,说我赞成共和,不如说我讨厌满清。记得我刚入学第二天就被两个洋鬼子揪住瓣子羞辱一番吗?考体能课时辫子挂在障碍物上险些丧命,在德国留学期间也发生过类似事件。那时我下定决心有朝一日剪掉这条狗尾巴!尤其甲午战争期间,看到那种惨相心痛如绞,决心推翻腐朽透顶的满清政府!现在,这个决心更坚定了。我赞成共和,但讨厌革命党。什么孙中山、黄兴、黎元洪我都看不上眼。我所拥护的是袁大人做大总统,北洋派掌权,建立北洋派的一统天下!哈哈,你们了解我的心事了吧?这也是慰帅的心思。我们就照这个谱儿行事。”
小徐说:“对,一到孝感就下令停止炮击,鼓励部下通过各种渠道与革命军民接触,造成和平空气。”靳云鹏面向老段以征询的目光说:“以卑职看,革命党重心已转入上海,我们不能总是限于武昌,应将上海做为活动重心,芝帅您说呢?”段祺瑞首肯道:“嗯,我看可以”靳问:“可否让陆军小学总办廖宇春和北方红十字会负责人夏清怡去趟上海,找民军首领会谈,达成共同推翻满清的意向?”段祺瑞问:“级别是否过低?”靳说:“级别是低,但他们的老同学,老相识都在上海民军中任要职,说话方便,可做试探式接触。”段说:“好吧,这事由翼青(靳云鹏)负责。”
孝感车站万头攒动,热烈欢迎这位权倾当朝,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段老怪就是怪,不接他不高兴,接他他也不高兴。他置那么多镇统、协统、标统、地方官和各界民众于不顾,连个照面不打,就一头钻进汽车去了司令部。
一到司令部,就对尾随其后的部将说:“你们都是我的老相识老部下,你们是想听听我对时局,对革命党的态度:现在我命令你们:马上停止一切敌对活动,允许官兵通过各种渠道与革命军接触,当然,警场性还要有,别让人家乘虚而入……”
部将们大惑不解,你看我我瞅你。他的话比起冯国璋的“打打打,攻下武昌加官晋爵”判若两人。老段看出大家的疑惑,继续说:“过去说,军人不参政。可是,当前局势十分微妙,可谓国中有国,派中有派,盘根错节。所以,我们不能一味地打打打,也要关心关心政治,头脑复杂一点儿。那么,眼前的政治是什么呢?就是一切听慰帅的,就是对革命党有软有硬,且打且拉的两手儿。你们明白吗?”
有军官请求段祺瑞说得更明白点儿,他一挥手说:“笨蛋,这还不够明白?个人揣摩去!”
这里刚散会,靳云鹏报告,英国驻汉口领事葛福求见。不一会儿,高出常人一头,留着两撇黄胡髭的葛福象只大舵鸟一蹿一蹿地走进来。相形之下,这个46岁,已谢顶的将军更显矮小了。葛福像众多英国绅士那样,具有流氓气质和玩世不恭的习性。一进门摘下礼帽挟在腋下,微微弓身手按胸部,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将军好,见到阁下很高兴!”段祺瑞不冷不热地说:“先生请坐。”
葛福坐在太师椅上,说:“大英帝国是中国的老朋友,一直关心着你们的事业……”他把话停住,大概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吧。段祺瑞想,的确、半个世纪以来,你们对中国够“关心”了,几乎每次重大历史事件,都有你们掺合。他说:“先生有话直说。”葛福说:“是这样,我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先生,与贵国总理袁世凯先生达成共识,委派本人做南北军调停人,向交战双方提出停战建议。请问将军对此举持什么态度?”
段祺瑞深知袁世凯与朱尔典过从甚密,跟美、法、德、日、意等国公使关系甚好,从压迫清政府宽容袁世凯,到对革命党施压,他们做了大量工作。不是他们帮助,袁世凯很难爬上总理宝座。所以,葛福出面调停,是袁世凯总体战略的一部分。他只有支持,执行,别无选择。他说:“本人对停战议和持积极态度,我已命前方停止敌对行动了。”葛福道:“好好,本人对阁下的合作态度很满意。我们不是孤立的,有许多国家支持,还有驻京、津、塘联军做后盾,谈判一定能顺利进行……”段说:“本人对阁下劳绩表示钦佩。”
人生像赌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些日子,段祺瑞像一名赌运正旺的赌徒,在这场赌搏中连连得手。在北方他成功地平息了兵变,稳住阵脚,为袁世凯的政治角逐增加了筹码;现在,他又作为主帅来到南方,决定着国家的走向与命运。从接到任命之日起,他就揣摩袁世凯的心思,摸他的脉搏,为什么走马焕将?为什么换他?停战后他还想什么,做什么?他一直在想,在猜。只要这场赌搏不出异外,他定会稳操胜券。可是,他也担心,万一袁世凯在角逐中败北,他会成为“替罪羊”被揪出来,他将身败名裂……不会的,袁大人不会失败,清政府气数已尽。退一步讲,就是袁大人失败了,他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袁大人一边,带领他的人拼个鱼死网破!
晚上,他又召开心腹幕僚会议,研究下一步行动方案。参会人除小徐、靳云鹏外,又多个第一军总参议官曾毓隽。他也是追随老段多年,俯首贴耳的心腹干将,还有廖宇春。
段祺瑞雄心勃勃,振振有词地说:“清王朝统治中国60多年,它的气数尽了!半个多世纪来,许多人或明或暗,或软或硬,企图动摇它,推翻它,都没有成功。现在,革命党把事干成了。可他们没有我们运气好,机会好,最后执掌乾坤,决定中国命运者是我们!
“这些天,我吃不好睡不安,总在想一件事:历史机遇有时几十年,几百年才遇到一次,常常稍纵即逝,一旦放过去会抱憾终生。因此,我们一定要看准时机,抓住机遇,一抓到底!
所以,我决定办两件石破天惊,震惊中外的大事:一是,推翻清王朝,推翻君主制,建立共和政体;二是,把袁大人推上总统宝座,造就北洋派的一统天下!”
几个爪牙欢呼雀跃,纷纷表示听从芝帅调遣。段祺瑞接着说:“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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