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全了一个背信弃义，寡廉鲜耻的政治暴发户和野心家——袁世凯。当国人发现上当受骗时为时已晚……辛亥革命爆发的消息，很快传到清江浦提督府，终日下棋，打牌的段祺瑞，再也过不下平静悠闲的生活。他召开会议，部署战备，防止革命党人兴妖作乱，密切注意朝廷，尤其是彰德府洹上村的动向。他得到消息，清政府已将陆军第四镇，第三混成协和第十一混成协编为一军，由陆军大臣荫昌统领开赴武汉镇压革命；将陆军第五镇，第五混成协和第三十九混编为第二军，由冯国璋统率做为预备队；将禁卫军及第一镇编为第三军，由贝勒载涛督率拱卫京师。他还知道荫昌的第一军开到孝感车站后，因列车堵塞而停滞不前……段祺瑞按捺不住跃跃欲试，心急切火燎的心情，切盼袁大人给个说法。

    果然，辛亥革命发生不久，段祺瑞收到袁世凯“速来彰议事”的电报。他对徐树铮如此这般地交待几句，就换上便装，带上亲随骑马出发了。清江浦离洹上村有600多公里，段祺瑞晓行夜宿，只用天时间就赶到了。

    洹上村地处河南彰德府北门外，因濒临洹河而得名。这里西临洹水，左拥太河，清幽幽的河水傍村而东，举目四望绿野仙踪，煊煊赫赫，实是一处人间仙境。

    一进院落更令人惊羡：院中奇花异卉，草木葱笼，松柏交柯，杨柳摇曳，一座座亭台楼榭掩映其间，一处处别致小院鳞次栉比。或山石叠翠，或曲径通幽，或池水泱泱，或小桥流水，真是太美了！整个村庄修建了高大围墙，院墙四周垒起几座炮楼，彰德府的一营马队驻守其间，拱卫着袁家安全。奴婢家丁开辟了果园菜地，圈养了鸡鸭猪羊。还从南方请来蚕娘织女，为他养蚕缫丝……真如一处小朝廷。

    当侍从把段祺瑞到来的消息通报给袁世凯时，袁世凯赶忙出迎，在前院与风尘仆仆的段祺瑞相会。

    自保定车站一别，他们已两年多没见面。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却是最难熬，最心灰意冷的两年。他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了。想不到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瞬间悲喜交加，心潮澎湃，各自加快脚步，四只手紧紧相握，四行热泪夺眶而出。袁世凯深情地说：“芝泉哪，你可来了，想煞老夫了！”段祺瑞说：“慰帅身体可好？卑职时时惦记哪！”袁世凯说：“好好，托你们这些好兄弟的福啊！”

    之后，袁世凯拉着他的手向后院走去。这座豪宅是天津一位大盐商何炳莹的别墅，袁世凯“回籍养疴”时买下它，经过扩建从项城老家搬到这里。袁世凯亲笔题写“养寿园”扁额，又逐渐把整个村子买过来，发展成现在规模。

    表面看袁世凯过着闲云野鹤清心寡欲的生活，实际上他一天没闲着。他家装了电话，电报机，随时与全国各地的心腹爪牙联系，随时掌控他们的言行举止。这些亲信把朝廷发生的大事，通过电报电话反馈给他。他身边聚集着一大群智囊谋士政客，为他出谋划策，以便待机东山再起。想不到时隔两年多，他东山再起的美梦实现了！袁世凯把段祺瑞引进客厅，屏退左右，关上房门说起私房话，向段祺瑞介绍了当前局势。

    ……北洋六镇官兵，向来只知有宫保不知有朝廷。他们的营房里供奉着袁世凯的“长生禄位脾”，官兵早晚祝告；操练时或吃饭前长官问士兵：“我们为谁卖命？”士兵答：“为宫保卖命！”长官问：“我们吃谁的饭？”士兵答：“吃宫保的饭！”袁世凯开缺回乡，官兵心中充满怨愤。

    因为冯国璋比较圆滑，朝廷对他比较信任，所以任命他为第二军统制，南下后他和几个心腹密秘来彰德讨风，袁世凯给他六字箴言：“慢慢走，等等看，”冯国璋回去后，制造了塞车事件。荫昌急得似热锅蚂蚁，怎么也号令不动三军。面对危殆局面，载沣也束手无策，隆裕更是只会哭哭啼啼。内阁总理大臣奕劻，协理大臣徐世昌，军机大臣世续、那桐等乘机进言，重新起用袁世凯；外国报纸也向朝廷施压：“非袁不可收拾。”10月14日，朝廷被迫任命袁为湖广总督兼剿抚事宜，节制南下两军，解除荫昌职务。这项任命满足不了袁的私欲；他以“足疾未愈”为由给顶了回去。

    奕劻着了急，不知袁世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10月0日，急命徐世昌前来摸底。袁、徐两个老友经过一番谋划，提出出山六项条件：一、明年召开国会；二、组织责任内阁；三、开放禁党；四、宽容武汉起义人员；五、授以指挥前线军事全权；六、保证饷糈供应。以上六条缺一不出山……说到此袁世凯笑道：“哈哈，昨天菊人兄拿着六项出山条件回北京了，我要把军政大权都从权贵手中夺过来，让清政府变成一具僵尸。这些条件不但奕劻内阁要垮台，连载沣小儿也要退居无权无勇的境地……”

    段祺瑞担心地说：“慰帅呀，万一清廷翻脸把大人晾起来，事情就难办了。”袁笑道：“他不敢，执牛耳者袁某也。你没听说吗：日湖南新军起义，成立军政府，宣布独立；同日，陕甘总督被刺，陕西独立；日、5日九江、岳州新军起义，江西省宣布独立。南下大军被阻滞在信阳与孝感之间，荫昌一筹莫展，你想想，载沣小儿还坐得住吗？”段祺瑞不解地问：“大人不是一向痛恨革命党吗？开放禁党，宽容起义人员不是放纵他们吗？”袁说：“老弟，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叫欲擒而故纵。武汉乃长江龙首，九省通衢，极易出现天下呼应，星火燎原之势；孙中山、黄兴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大有振臂一呼，从善如流之概，这股势力不可轻觑呀，懂吗？”段祺瑞近一步领略了他的诡诈与心计，说：“我懂，懂”。

    袁世凯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说：“芝泉，到外边走走好吗？”段祺瑞说：“好的大人。”

    主仆二人悠闲地出了客厅，沿着鹅卵石路缓慢前行，然后向右拐顺着大理石路向北走。他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前后错开半个身子。袁世凯身着立领，四个暗兜的黑色制服，下身穿黑裤，头戴巴拿马呢帽，脚穿五眼黑皮鞋。不管朝野，公私场合，他都是这身打扮。段祺瑞则着一件灰色旧长衫，黑色礼服呢坎肩，戴一顶瓜皮帽。他们都是不修边幅的人，多好的衣裳穿不出好来。

    道路两旁是一处处独门独户四合院，每一处住着一房姨太太，到目前为止，他已有一妻六妾。院里院外绿树掩映，花草密茂。他们在湖边林荫小路上停下来，坐在双人椅上，在二三十米外有几名保镖护卫着他们。

    袁世凯把一只短胖的手放在段的手上说：“芝泉，我最信任你，有话可以跟你直说……”段祺瑞说：“大人，我明白，您请讲。”袁世凯说：“上头”不喜欢你。”段说：“我知道，我也不想讨他们喜欢！”袁把手抽回去，晃着拾指说：“我就喜欢你这股倔劲儿，南方还乱得不够；清政府还不能倒，革命党也不能完。只有这样才对我们有利。你懂我的意思吗？”段祺瑞似乎明白他的玄机，说：“我懂，我懂。”袁接着说：“我已命华甫接替荫昌统帅第一军，命你统帅第二军；他在南边打，你在北边给我坐镇。尤其要控制好京汉路，这是我们的生命线，乱不得的，你明白吗？”段说：“明白明白。”袁说：“甚好！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宽容丁革命党吗？我告诉你实底：余终生不为革命党，余子孙亦不为革命党，我之所以如此，只不过缓兵之计，终有一天我会收拾这些乱臣贼子。只是，火候不到，不可操之过急。你懂吗？”段说：“我懂，懂。”

    袁世凯向四周看看，他是个多猜多疑的人，一次他在园内漫步，一个人在附近树林里扒头探脑，他命卫士抓来打个半死。他说：“我们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热衷旁门左道，难免搞些离经叛道，你给我看住，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别让他们乱了阵脚。还有，朝廷不是不喜欢你吗？这正是我所需要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出戏才能唱好。……”袁世凯的话像偈语，似禅机。

    段祺瑞说：“大人，祺瑞有一事相求……”袁说：“你说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段说：“我有一个部下叫徐树铮，是个很有才干，有头脑的年青人。自从跟随卑职以来，颇能顾全大局；每遇重大关头，多有真知灼见。不管平叛还是秋操，给我许多帮助。他一直当我的文案，我想提拔他当我的总参谋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段祺瑞的这番话虽然委婉，但袁世凯还是听出弦外之音。其一，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一个官阶、年龄、经历相差悬殊的忘年交，能到如此程度，这很不正常；其二，他们肯定背后经常议论我，揣摩我的好恶，权衡他们的利弊。袁世凯的眼线颇多，有人多次跟他提到他们的亲密关系。因为袁世凯惯于结党营私，所以也怕别人照章行事。

    袁世凯以的否定的口吻说：“哎呀，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担当如此重任怕难以服众啊。”要是换了别人，会马上见坡下驴的，偏偏段祺瑞是个性情耿直之人，不会看上司脸色行事，他以志在必得的口吻说：“大人不必担心，卑职借重他的才干，对年龄，资历从不在意。”袁世凯问：“他懂军事吗？”段祺瑞说：“他是日本士官学校高才生，若无才干学校当局不会一再挽留他，这种帅才不用委实可惜。”

    气氛徒然紧张，大有各不相让的味道。袁之所以不同意另有隐衷，他知道段祺瑞难驾驭，已决定把一个亲信安插在段的身边以便监控；段也不是省油灯，早看出袁的心思，所以才固执已见。袁世凯是何精明的人，不会不知道段祺瑞举足轻重的地位。他笑道：“哈哈，你的事我多会违拗过？这事来得突然，容我再考虑考虑，好吗？”段祺瑞回了一句不软不硬的话：“大人的事卑职从不违拗。”

    袁世凯为缓和气氛，开玩笑道：“我给你物色的小娘子还满意吧？”段冷淡地说：“还好还好。”袁笑道：“哈哈，要不要再给你物色两个？”段说：“勿劳大人费心。”袁说：“唉，人生若短，及时行乐吧，老夫已5，我们家族大多活不过60岁。所以我特别会享乐，有机会还想再娶几个，哈哈。”

    袁世凯的养寿园，仿佛中央首脑机关，全国各地的电话，信件纷至沓来，国内外的电报昼夜不断，机要人员穿梭往来传递消息，袁世凯和他的智囊团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上午，袁世凯跟段祺瑞作最后密谈，机要员又送来几份电报，又有两省宣布独立，脱离清政府；革命党一举攻占三道桥，刘家庙，大智门等战略要地，湖北省大部为革命党占领…袁世凯喜形于色：“甚好！你回去安排一下快去上任吧，载沣小儿坐不住了，我的六项条件很快就答应了。”他拉着段祺瑞的手和颜悦色地说：“芝泉哪，关于徐树铮提升事，就按你说的办吧，你说他好就是好，我相信，先给他个总兵衔吧。”袁世凯反复权衡只好让步。袁世凯打江山正要用他，他如耍起性子来对大局不利。段说：“多谢大人体谅。”袁说：“老弟呀，我把半璧河山交给你，你要好自为之啊！”段说：“大人放心，保证万无一失！”袁又说：“记住我们在湖边说的话呀！”段说：“瑞全记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