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奈贪腐官员势力强大，上下一气，互相勾结，正不压邪，只好睁一眼闭一眼了。祺瑞呀，你年轻气盛，初涉上流社会，难免有看不惯想不通之处，你务要和为贵，忍为高，切莫锋芒毕露，凭你的本事是斗不过这些人的，只要跟叔叔一样做到洁身自好就不错了……”段祺瑞悲天悯人地说：“难怪我的恩师哲宁说，治理国防不如先治理朝政，中国几次败于列强脚下，不单单是缺少坚船利炮，更重要的是没有一个好政府啊。当时我听到这话心中不快，现在想一想很有道理呀！”

    叔父的话题转到现实生活中。段从德说：“这里的官僚多系行伍出身，他们对洋学堂毕业生普遍心存戒备心理，因此，他们不会重用你，你的期望值不可太高啊。”段祺瑞说：“叔父放心，我有心理准备。”段从德又说：“还有，营务处提调牛昶昞，总务处提调周道洪，都不是好东西，你要随时提防他们。”段祺瑞说：“我记下了，叔叔。”

    叔侄谈话引申到时局上。段从德又说：“小日本亡我之心不死，早晚是个祸害。”段祺瑞说：“我知道，仗是肯定要打的，小日本正疯狂地扩军备战，攻击目标首先是朝鲜，其次是中国，而后东南亚各国。西方列强早看出其危险所在，可惜朝廷鼠目寸光，不能正视现实，早晚要吃大亏的。”段从德叹道：“唉，听天由命吧。”

    第二天上午，段祺瑞去威海卫北洋陆军营务处报到。

    陆军营务处在刘公岛上，是威海卫陆军的大本营，山东半岛的海防重地。这里明岗暗哨，戒备森严，没有特别执照是进不去大门的。今天，他能挺胸叠肚，堂而皇之来这里报到，有一种自豪感和优越感。尤其他年纪轻轻就着守备衔服饰，不能不令人妒羡，也给个人增加自信。

    段祺瑞穿堂入室来到提调大人的公事房，牛昶昞接待了他。牛昶昞年过5旬，有一双世故而机敏的小眼睛，看得出是一个久经官场，城府颇深的斫轮老手，倨骄与谦卑统一在一张脸上，不能不叹喟造物主的鬼斧神工之妙。

    牛昶昞对段祺瑞并不陌生，他在朝廷的塘报上和其它报纸上不断看到他的名字，知道他光彩照人的经历。一见他就满脸堆笑地站起来，似久别的老友拱手相迎，让坐献茶。段祺瑞客气地说：“大人政务繁忙，卑职不敢过多叨烦，我是来报到的，希望尽快投入工作。”说着，把毕业证书，留洋证书，北洋总督衙门的分配公文毕恭毕敬地递上去。牛昶昞大致看了一眼，操着悦耳的江浙口音说：“啊，祺瑞老弟是优等生，又留洋国外，受过中堂大人青睐，你的事迹本人早已耳熟能详，你能屈就威海是我辈荣耀，我一定尽快呈报总兵大人，尽快给你满意答复……”他的话既有官场的支应敷衍，又有市侩的言不由衷，段祺瑞颇感不舒服……段祺瑞看得出，他对本人并非关怀，而是敷衍搪塞。段祺瑞说：“卑职在国内外学习5年，对枪炮之术、土木营垒、排兵布阵、攻守之道略知一二。卑职请求到营伍或炮台去，以发挥更大作用。”他想得到实职，带出一支过硬的军队。牛昶昞语调中有明显不快：“年轻人，国家花费大量银两培养你们，就是为了发挥更大作用。放心吧，我们会量才授事的。”

    多说无益，段祺瑞只好告退。他怏怏回到家中，闷闷不乐。叔父骂道：“他妈的，我在兵营混了几十年，太了解这种人了。在公事房是办不了事的，得一次次往家里跑，送红包，送重礼，暗中打通关节，还要受门房的窝囊气！”发过一通牢骚后，段从德以妥协的口吻说：“要不晚上去他家，多带礼物，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嘛。”段祺瑞上来犟劲儿，说：“侄儿平生最恨营私舞弊，我宁愿不要官职绝不向小人折腰！”段从德赞道：“好样儿的，有骨气！咱凭本事吃饭，用不着低三下四。这样吧，我们去找张文宣，此人系咱同乡，人很正派。”段祺瑞疑惑地问：“找他管用吗？”段从德说：“管用。他是营务处分统，刘公岛的军务由他主管，虽说人事任免升降离调大权在戴宗骞之手，但张总兵的话还是管用的，联络一下没有坏处。”段祺瑞说：“好，明天到公事房找他。”段从德说：“还是今晚到他家去谈，一来谈得充分，二来不被牛昶昞看见。”段祺瑞说：“对，还是叔叔虑事周到，要不要带礼品？”段从德说：“张总兵不是爱小之人，贸然行事会引起反感，先探探口风再说。还有，张文宣与牛昶昞，戴宗骞不睦，今晚说话务要谨慎而行。”

    当晚，叔侄二人穿戴整齐来到张文宣宅邸。段从德拱手施礼，张文宣爽朗大笑：“哈哈，行了老段，在自己家里何必客气——这位是令侄吧？”张文宣年近5旬，中等身材，浓眉重眼，有标准军人气质，又有文人墨客的洒脱。段从德赶忙引荐，段祺瑞以晚辈自谦，恭行大礼。张文宣很高兴，笑道：“哈哈，免了免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他把双手搭在段祺瑞双肩上，喜眉善目地说：“嗯，好，令侄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日后必堪大任！”段祺瑞说：“承蒙大人谬爱，晚生不胜惶恐。”张文宣让座献茶，笑眯眯地说：“听说二位是段佩将军后代？”段从德说：“那是我的叔父。”张文宣说：“这就更不系外了，我们不仅同乡而且同源。同治十年我中武进士，曾以守备衔赴江阴赴命，离宿迁大营仅有百余里，那时就知道段总兵大名，可惜英年早逝啊！”段从德说：“是啊，叔父走得太早了。”张文宣说：“你们可谓尚武世家，尤其祺瑞是喝过洋墨水的人，人才难得呀。”段从德乘机说：“小子年幼无知，还望大人多多栽培。”

    张文宣问：“国外军事真像传说中的那么神吧？”段祺侃侃而谈：“非常发达。比如火炮一项，德国已全部改用后膛炮，全系全钢。射程远、速度快、命中率高、杀伤力大。英、法、俄等国也在逐步淘汰前膛炮，我国军队仍用前膛火药炮，实在太落后了！还有英国的马梯尼枪，美国的林明敦枪，法国的毛瑟枪都很先进，最近美国生产的一种叫沙布的新炮，更为世人所推重……”

    突然，门卫进门报告：“老爷，牛昶昞提调有事求见。”段从德害怕见到牛昶昞，赶忙起身告辞。张文宣瞥了叔侄一眼，知道他们尚未宣示来意，同时，他也不愿意中断与这个聪明灵利，思维清晰的年轻军官的谈话；更主要的，他看出段祺瑞的发展潜质，想培植自己亲信，壮大自己的营垒……他对门卫说：“你告诉他，说我偶感风寒，刚刚服过发汗药，改日我登门就教。”叔侄二人松了一口气，也窥视出总兵的好恶。张文宣一摆手说：“芝泉你坐，接着说……”

    一个威震四方的将军，居然跟一个小兵亲切地称字号，这使段氏叔侄受宠若惊，心里倍感亲切，段祺瑞与张文宣的心拉得更近了。他更加自信地说：“至于战舰我国与西方的差距更大了。比如英国的造船业，不仅是大工业的基础，而且是大工业的模本。这是浮动在水面上的工厂，是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象征。想主宰世界必先征服海洋，因此，当今拥有最高发展水平的国家，无不争先发展造船业。现在，土耳其、俄、法、德的战舰，大多是英国造的，性能非常先进……”张文宣问：“我们购买的枪炮舰只水准如何？”段祺瑞说：“大人，请恕晚辈直言，我们花巨资购买的武器装备，不仅陈旧过时，而且不少是废品。比如大沽口炮台进口的大炮，旅顺口炮台进口的大炮，试射时有爆炸；我们进口的战舰多系淘汰品。试想，好的产品谁肯卖给我们？”张文宣问：“你看是什么原因如此上当？”段祺瑞直言道：“一是主持购买者不懂技术，易为人所乘；二是当事者中饱私囊，不负责任；三是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洋务运动的支持口是心非，存不良企图。所以，必须谨慎从事，谨防上当……”张文宣说：“对对。”

    谈到中日关系时，他说，1868年，明治天皇一即位，就制定了征服朝鲜和中国的计划。1874年侵犯台湾，1879年霸占我国琉球群岛；三年前成立参谋本部，制定一份5年侵略计划，派遣大批间谍，特务到京津地区绘制地图，刺探情报，出版一本《邻邦兵备略》。对我国情况了如指掌，比我们自己还清楚。日本政府颁布教育勒令，强制灌输“武国”思想；在学生中开展军训，从小进行军国教育。大力发展军火，造船工业，到现在为止，军火工业已发展到几百家。军队发展也很快，现已有7个装备精良的陆军师团，现役和预备役军人已达0多万。拥有海军战舰5艘，总吨位达5万多，水雷舰10多艘。其次，全国建立警视厅，警署700多个，派出所1000多所，形成庞大的军事警察网，一旦发生战争马上成为战斗部队。凡此种种，都是针对中国的呀……张文宣为他的雄辩口才和广博知识所折服，也给他留下刚毅、任性、冷峻的印象。他说：“我知道你们爷儿俩来的目的，是关于祺瑞的工作问题。回头我同其他长官研究一下，给你个满意答复。最近李中堂一再强调，要在军营中建随营武备学堂。咱威海已有一所水师学堂，丁军门新任总办，聘有英、德、美等国教习多名。我们也要建随营陆军学堂，你是高材生，又留过洋，看来这一重担非你莫属，在军事教育上有所建树也是好的嘛。”段祺瑞说：“有镇台大人就近垂教，晚生对未来工作充满信心。”张文宣说：“这就好。牛提调不是给你月长假吗，改成一月吧，把家眷接来，回头再给军官们讲讲课，介绍介绍军事知识和国际形势……”段祺瑞信心百倍地说：“是大人。”

    叔父二人告辞而去，心里热呼呼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