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段从德见祺瑞虽然文弱落魄,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执著与英气,举手投足间显出有教养,有文化的内涵。凭着这股韧劲和顽强,说不定日后真能成就一番事业。
段从德面有喜色,说:“嗯,不错。中军文案正缺一名哨书(文书),明天我跟提调说说,你去面试如何?”段祺瑞喜出望外,说:“好好,我去。多谢叔父栽培。”
段祺瑞果然不负重望,一举通过面试,在中军营务处当了一名哨书,从此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段祺瑞性格内向,做事精细,担任哨书后,早点卯,晚离营,少言寡语,埋头苦干,从不在人前人后说三道四,拨弄事非。对长官交给的任务,无不认真去做,力求做好;对同仁谦和礼让,不卑不亢。公事不忙时,他不串岗,不扎堆,不溜号儿:他利用余暇,潜心攻读《礼记》、《尚书》、《左传》等经典著作,儒家思想进一步形成。哨书工作是舞文弄墨,这对他是绝好的学习机会,加上个人勤奋刻苦,文牍学术有很大长进。这种平静如水的生活,段祺瑞一干就是三年。但他不满足蹈常袭故的文字游戏,幻想龙骧虎跃的光大人生。
1884年7月,有两位颇具远见卓识的淮军将领——周盛波、周盛传兄弟,给朝廷上了一道奏折:“请准仿效西国武备书院制建立学堂,遴选德弁充任教习,挑选营中精健聪英,略通文义之弁目入堂肄业……一年后,届时将头批学生发回各营,由统领量材授事……”朝廷采纳了他们的意见。
这天,段祺瑞在登记公文时,发现周氏兄弟的奏折,李鸿章建立天津武备学堂的奏章和兵部的批文。段祺瑞大喜过望,一连读了几遍。他想,人生如赌搏,赌赢了飞黄腾达,赌输了一败涂地,但不赌永远赢不了。在这因循陈腐的营伍里,再混十年八载也无出头之日,不如换一种活法,到外面搏一搏,闯一闯,说不定能混出点名堂来……思来想去,他主意已定,揣起公文去见堂叔。
堂叔看过公文后说:“发达国家都是先建陆军后建海军,或陆海军并举,但我国水师学堂已组建5年,而陆军学堂今年才建,这说明出身行武的掌权者,对这一新生事物相当抵制,因此,你选择这条路怕很难有所作为呀!这几年你干得不错,你们提调有意提拔你做文案(秘书),这个差事不担惊受怕,不必出操跑勤务,薪水不低,权力不小,何必好高骛远,舍本逐末?我们这里的水师学堂毕业生不少,他们受排挤,遭冷遇,终日无所事事。估计陆军学堂毕业生也好不哪去,你要三思啊!”
段祺瑞是个不甘平庸,性格坚定的人,他知道堂叔会这么说。因为,堂叔也是行武出身,十五六岁当兵,棚长、哨官一步步熬上来的,40多岁才熬到守备衔。他已经志得意满,不思进取了。但我段祺瑞不想安于小成,我要活得比叔叔、比爷爷更出色,更辉煌。于是,他委婉地说:“侄儿深知叔父疼爱小侄,但我认为我国乃天朝盛邦,人杰地灵,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都有过辉煌功业。可是,自鸦片战争以来国势式微,每况愈下,西方列强欺负我们,连小小日本也凌驾于我国之上。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我们因循守旧,积贫积弱吗?要想富国强兵,必须学习列强整军经武,编练新军。此乃当今之潮流,不可阻挡,人们的观念会发生转变,武备生必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小侄正是看好这步棋,才迎难而上的……”
段祺瑞之于段从德毕竟不是亲生,假如因自己的阻拦而耽误他的前程,不仅对不起祺瑞,也对不起死去的兄嫂。这种事还是由他自己做主吧。他说:“你说得不无道理,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不拦你。明天我去跟提调说,我相信这点面子他是肯给的。”段祺瑞高兴地说:“有劳叔父操心,瑞莫齿不忘!”
段从德转换话题,问:“听说你已经订婚,不知是哪家闺秀?”段祺瑞说:“祖父在世时,就给小侄订了终身。女方乃合肥同乡吴小姐,长我两岁,出身官宦之家。岳祖父与祖父同营为官,相交甚厚。吴小姐曾与我同窗数载,人很不错……”段从德说:“好啊,可谓门当户对。过了年你1岁了,该成家了。我帮你请两月事假回家完婚,顺便复习功课。考上你去上学,考不上回来供职,做两手准备。”段祺瑞说:“叔父虑事甚周,小侄无话好讲。”
数日后,段祺瑞告别叔父,兴致勃勃踏上归途。他的心情与来时大相径庭。那时,亲人亡故,前途暗淡,他似一片激流中的枯叶,不知命运会把他抛向何方?今天,心里装着两件大喜事,所以,一路车船并举,风雨兼程,却不觉苦和累。
坐在车上,他不期而然地想起未婚妻吴光瑛。
……段祺瑞8岁那年,爷爷把他带到苏北重镇宿迁大营,安排在兵营附近一所私熟读书。老师是当地有名的李先生。光瑛与段祺瑞同桌,她不仅人长的花容月貌,而且才气过人,在历次考试中,他们的成绩在伯仲之间。虽然她比他大二三岁,却显得成熟许多,懂事许多,总像大姐姐一样关心他,呵护他。他们两小无猜,情深意笃,上学一起来,课后一起玩,晚上一起做功课。两个小家伙像一对叽叽喳喳的小鸟,日子过的十分开心。
宿迁地处淮北,交通发达,水网纵横,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是淮军重要营地。宿迁风景优美,民风淳朴,家家户户养蚕织布。这里还是西楚霸王的出生地,有项羽亲植的霸王槐,还有多姿多彩的落马湖。段祺瑞和吴光瑛,不只一次地手拉手,肩并肩浏览这醉人的风光盛地,在霸王坟前互发感慨……两年后,双方老人见他们郎才女貌,门弟相当,为他们悄悄订了婚。但两个当事人却一直蒙在鼓里。他们都是绝顶聪明的孩子,久而久之从大人的言谈话语,一颦一笑中悟出其中奥秘。从此,他们的关系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吴家怕闹出闲话,先是把光瑛转入女校,再是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支配下,干脆退了学。段祺瑞虽然表面镇静如初,但心里颇感失落。他多想再见见她的倩影,听听她银铃般的声音啊……几年后,段祺瑞的祖父去世,他终于在一群致丧佳丽中见到她熠熠生辉的身影。这时,她已经17岁,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然他们无缘说上一句贴心话,但仅仅瞬间的目光交流,已经给他苦涩的心田许多慰藉。
当段祺瑞接到父亲噩耗,悲悲切切准备行装时,房开处闪进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他就是光瑛的弟弟,后来活跃在政坛的吴光新……当时,他左顾右盼,神秘兮兮地交给段祺瑞一封信,飞快地跑了。那是光瑛的一封披肝沥胆,情深意切的情书,既有对人生无奈的叹息,又有身遭不幸的同情;既有含情脉脉的抚慰,又有入情入理的规劝……这封信成了他直面人生,锥股自强的精神动力。
母亲过世后,段祺瑞万念俱灰,几难自恃。当他急急忙忙往家赶时,突然,在宿迁郊外的桑田边,意外地见到满脸泪痕,痛苦万端的光瑛!刹那间,段祺瑞愣住了,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可以想见,在痛苦交加,举目无亲的万难时刻,突然见到红粉知己是何等快意?若不是囿于传统束缚,他定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大哭一场的。
光瑛悲悲切切地说:“好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便。母亲要我给你送来一匹马,还有我个人的一点积蓄,算我对老人的一份孝心吧。你要记住‘天将大任于斯人也’的古训,要振作起来,不要被厄运压垮,我相信你……”
段祺瑞不是好动感情的人,他的刚愎自用,他的恃才傲物是出了名的,但此时此刻也动了真感情,泪眼婆娑地推辞拒授,光瑛柔情似水的说:“祺瑞,你跟我还见外吗?别伤我的心吧。”段祺瑞忘情地握住她的手,这是他们情窦初开的第一次握手,感到无比幸福与温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