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暮夕没有犹豫, 拉开车门, 弯腰钻了进去,到现在心还是不安地跳着。
那两人见赵暮夕有人来接,因为心虚, 行为自然收敛了起来,再看这辆车,感觉车主不会是好惹的人,所以吹着口哨又离开了。
纪与棠将车开到了马路边,从后车镜里, 看到那两人已经走远了, 赵暮夕坐在副驾驶上,抱着包,仍是心有余悸, 她胆子并不大, 甚至可以用胆小来形容。
赵暮夕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眼睛已经哭肿,脸颊上泪痕未干,还有那五个泛红的手指印…她的侧脸看起来甚至有些发肿。一小阵沉默后,纪与棠轻声问道, “没事吧?”
又是她,再一次帮自己解了围。赵暮夕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并未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妆哭花了,脸上白一道红一道的, 她对纪与棠保持着一种习惯性的微笑,低头道,“…你怎么在这?”
赵暮夕不知道,纪与棠不仅在这,还静静陪了她一个多小时。
纪与棠见她这样笑,却皱起了眉头,任凭谁看到她这副模样,都不会报之以同样的微笑,她这样,只会让人觉得心疼,纪与棠给她递过纸巾,“我路过。”
她盯着自己的脸看,且目光柔和,赵暮夕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她没有接过纪与棠递来的纸巾,而是扭过头转向另一边,伸出左手托住了自己的左脸,刚好挡在受伤的位置。
纪与棠原不想多问,这是她的私事,可张开口,还是忍不住问了,“怎么回事?”
赵暮夕又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让平复自己的心情,但说话时声音还是带着哽咽过后的颤抖,“碰上流氓了呗……”
“我是说……”纪与棠伸手拉开她掩在自己左脸上的左手,盯着她的眼睛,问,“脸上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又柔又软,赵暮夕望着她的脸,就特别想哭,三言两语,在她的眼神里,赵暮夕好像看到了关心,越是这个时候,身旁越有人陪伴安慰,就越有想哭的冲动。
赵暮夕不自然地眨着眼睛,用力地抿着唇,感觉快忍不住了。
“怎么了?”
“没什么,就和别人吵了一架……”赵暮夕还是忍住了,在别人面前,她总是善于伪装,无所谓地笑一笑,然后再扯着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两下。她能和纪与棠说什么,说这一巴掌是她妈扇的吗?说她挨这种打,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吗?她和林微都没有说过这些,更何况是对纪与棠。
吵一架?纪与棠一切都看在眼里,绝对不是吵一架这么简单…可赵暮夕这样说,显然是不想道出实情,或者有其他的难言之隐。纪与棠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赵暮夕说完,想推门下车,却发现车门还是锁着的,“纪总,麻烦开一下门。”
“我送你。”语气很轻,但分量很重,纪与棠没有留给她选择的余地,而是直接发动引擎,“怎么走?”
本来赵暮夕都忍住没哭了,却因为纪与棠的态度,鼻子又酸了起来。
纪与棠想起她刚才一边抬头望天,一边抹眼泪的动作,如此天真,她以为仰起头来,就能把眼泪倒回去吗?“想哭就哭吧。”
赵暮夕还真能把眼泪再倒回去,撇着嘴开玩笑埋怨纪与棠,“本来都不想哭了,你非得把我弄哭吗?”
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现在红得就和兔子一般,纪与棠有些无奈地反问她,“那怪我?”
“嗯,怪你……”说着,赵暮夕抿起嘴角又笑了,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的笑,而是心情真的舒畅了不少。这些年来,赵暮夕别的本事没学会,自我治愈的本领倒是挺强,遇上不顺心的事情,像刚刚那样找个角落哭一场,擦干泪也就没什么了。
直到这时,赵暮夕才注意到车里的那只粉红猪,她拿过来抓在手中,捏着这只软乎乎的小玩意儿,又想起那天她和纪与棠在商场……已经记不清当时是装的开心,还是真的开心,不过现在想起来,确实挺乐呵的。她好奇地问纪与棠,“你还留着这个呀?”
“嗯……”这个问题让纪总无话可说,扭过头默默看了她一眼,赵暮夕也察觉到这个问题似乎没什么意义,只是意外她还留着,或许纪总只是没时间扔掉。
纪与棠还是送她回家了,车子在一片老居民区外停下,这里到处都是年岁斑驳的痕迹,坐落在繁华都市里,显得如此另类。
赵暮夕脸上的表情又阴沉起来,她不想纪与棠送她,是因为那点卑微的自尊心,她不想让纪与棠看到这么大的反差,人前总是伪装得像个名媛,实则蜗居在破旧不堪的小楼房里,多么虚荣的女人,才会做这些事情。
“是这里?”纪与棠看向车窗外的破旧居民楼,最高的也就六七层。
“嗯……”赵暮夕轻声应道时,没敢看纪与棠的眼睛,她怕在纪与棠的眼神里,看到一些自己不愿看到的情感,比如蔑视,又比如同情,这两者是同样可怕的存在,“就在这,我走了,谢谢……”
今天的赵暮夕很安静,比平时都要吝惜自己的笑容,如果说她平日里的笑容下有一股阴郁,而今天,她身上就只剩下这股阴郁。就在赵暮夕准备下车的时候,纪与棠却叫住了她,直觉告诉纪与棠,她现在需要人陪,纪与棠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主动,“要我陪你吗?”
“啊?”
纪总真的会读心术么?赵暮夕的动作僵持了,她确实想有人陪,她也喜欢纪与棠坐在她身边,轻声细语地同自己说话,都说第一印象很重要,纪总给她的第一印象太好了,就算后面发生了那些事情,她对纪与棠总是有种说不清的好感。
“我没事,真的。”赵暮夕今天的演技太差了,把自己最真实最软弱的那面暴露无疑,躲闪间,赵暮夕还是对上了她的眼神,很庆幸,在她好看的眼睛里,赵暮夕没看自己最害怕的那两种情感。
纪与棠伸过手,拨了拨挡在她侧脸上的发丝,被扇过的地方已经变得有些红肿,赵暮夕的皮肤又细又白,本来就容易留下痕迹,更别提刚刚那一记耳光下来,“都肿了……”
赵暮夕鼻尖离她的手腕很近,嗅到了一股淡雅的香气,正如她给人的印象一样,她是个很讲究的女人,香水也是百里挑一。纪与棠靠近自己的这一刻,赵暮夕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纪与棠正撩着她的头发,同时也撩动了她的心弦。
赵暮夕看着她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有些入迷。
此时的赵暮夕,就像只受了伤的绵羊,她安静不说话时,显得格外乖巧,纪与棠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赵暮夕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
她摸自己脑袋的时候,赵暮夕好想将头蹭到她怀里,还想抱她,特别想抱她……赵暮夕的心扑腾扑腾跳着,纪与棠要是再这样,弄不好,自己真要对她产生非分之想。
“真的不用?”
“我脸皮厚得很……”赵暮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轻松地笑着,大大咧咧地说道,“回去擦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厚脸皮是这样用的吗?”
“我说是就是。”赵暮夕毫不客气的反驳她,打碎的牙默默地往肚里咽,这是赵小姐一贯的风格。
“晚上别再走这条路,不安全。”
“嗯。”赵暮夕点头,“这回长记性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长记性的人,纪与棠瞥了她一眼,小声哼道,“还笑得出来…”
她这样说,让赵暮夕嘴角上扬的幅度越发大了。
接下来,谁也没说话,只剩下沉默。
这时候,赵暮夕应该下车回家才对,可她却迟迟没有动身,因为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她想和纪与棠多待一会儿,等下上了楼,又只剩她一个人。
赵暮夕磨磨蹭蹭的,刻意在挑起新话题聊下去,“纪总,你怎么会来这边?”
“路过。”
“噢……”还是和以前一样,想和她聊下去真是不容易,赵暮夕当然知道她是路过,只是好奇她为什么路过。上一次遇见她,赵暮夕就觉得很吃惊了,没想到还能在这条街第二次遇上纪与棠。
“那个……”赵暮夕继续换着话题,就是没有半点下车的意思,屁股就跟粘在了座椅上一样,这情景像极了她们刚认识的那会儿,赵暮夕总是找各种话题,想着各种理由缠着她,“对了……你吃晚饭了吗?”
赵暮夕这点小心思,纪与棠早就看得透彻,明明就想要人陪,却又不肯主动说出口,还口是心非地假装坚强,纪与棠并不戳破她的心思,而是顺着她的话回答,“还没有。”
“怎么又不吃!”说到这里,赵暮夕瞬间变身“老妈子”,一股脑地说着,“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你想吃什么?这边什么都有,还是我看着给你买?”
一腔热情又换来了她云淡风轻的三个字:“不用了。”
赵暮夕被泼了一盆“冷水”之后,她好担心纪与棠下一秒就要说:我还有事,你先走吧。她现在只是想有个人,可以陪自己说说话。
“还是吃点吧,到时候胃疼怎么办?你就等我一小下……”不由分说,赵暮夕忙着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这时她的手却被人拉住了,赵暮夕回过头,纪与棠正牵着她的手腕。
“我吃不惯外面的。”
“吃不惯……”她每天吃的都是高级料理,哪会吃得惯这些路边小摊,赵暮夕感觉自己的智商又掉线了,又把自己的生活方式代入到纪与棠身上,她们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存在,赵暮夕失落地笑了笑,“那你回去记得吃点东西,我……”
“我想吃你做的。”
赵暮夕还未说完,就听到纪与棠说,我想吃你做的。
“我…做的?”赵暮夕重复一遍,想确认一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纪与棠又说了一遍,“外面吃不惯,你做的比较合我胃口。”
“我……”赵暮夕一不留神就拴住了纪总的胃,她转过身将头靠在座椅上,乐呵呵地问,“我做菜就那么好吃啊?”
她现在的模样狼狈又滑稽,还有几分让人心疼,纪与棠朝她轻笑一声,果然是个不长记性的,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又开始在这里嬉皮笑脸地自恋。
“那……”现在她们只要下车,走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就是赵暮夕的出租房,除了林微,赵暮夕再没带过其他朋友去她那,她住在“贫民窟”,本来就是个秘密。赵暮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么去我家,我做给你吃?”
今晚赵暮夕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纪大小姐往她的小蜗居里带,要知道纪总家的浴室比她那的客厅都要宽敞。
有些脏乱的水泥楼梯,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开锁办-证应有尽有,楼梯间的灯是感应的,时不时还会灭掉,没有电梯,赵暮夕领着纪与棠一直爬到了六楼,突然有些后悔,她是疯了吗?竟然带纪与棠来这里。
一定是疯了,纪与棠在这种地方,大概一刻钟也待不下去,赵暮夕的内心活动开始丰富起来,纪与棠的沉默让她胡思乱想了许多。
“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这是上楼后,赵暮夕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带着浓浓的自嘲。
哪有人用“这种地方”来形容自己的住处,纪与棠用余光打量着这周遭的环境,凭赵暮夕的收入,她完全可以租个更好的公寓。
赵暮夕拉开有些锈迹斑驳的铁门,让纪与棠先进去,“你随便坐。”
除了客厅的一张小沙发可以坐,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坐了,纪与棠在沙发上坐下,房间里面和房间外面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房间里干净整洁,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清香,虽然谈不上什么装潢,也没什么家具,但看着也算简洁舒适。
“你先喝点水,我去换衣服。”赵暮夕先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转身去了卧室。
房子确实很小,只有一间卧室,纪与棠的目光落在鞋柜处,高跟鞋一双双都被码得整整齐齐,仔细一看,有两个女人的鞋子。
纪与棠抬起头,打量着这四十平左右的狭小空间,不难看出,这房间里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十分钟后,赵暮夕将自己简单“拾掇”了一下,身上换上了白t恤和小热裤,散乱的头发蓬蓬松松地盘了起来,脸上哭花的妆也卸得一干二净,换装以后,变得清爽许多。
只是脸上的巴掌印依然显眼。
赵暮夕拉开冰箱的门,里边空空如也,没什么吃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吃,家里没准备食材。
宽松的白t恤下,她的身形格外单薄,纪与棠恰看到她的背影,她太瘦了,那两条纤细的腿,像是随时要支撑不住她的身体,穿裙子时就显得刚刚好。
“只有下面条吃了……”赵暮夕手里捧着两个番茄,转过身无奈地说道。
“我随意。”
“你先吃点零食吧。”赵暮夕不爱吃零食,这些都是林微的,林微有时候也在她这边住,“我去煮面。”
家里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赵小姐还是居家型小女人,这点确实让纪与棠刮目相看,赵暮夕在厨房切着菜,纪与棠就倚在厨房门口看着,静静看她熟练切菜时的模样,纤瘦的手握着菜刀,一切动作都如行云流水。
赵暮夕回头看了纪与棠一眼,一不留神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纪与棠又这样看她,如果纪总是男人,赵暮夕铁定以为她对自己有意思,这样的眼神,真的容易让人误会,赵暮夕很想知道,纪总聪明的脑袋里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
“纪总……”赵暮夕磕了两个鸡蛋在碗里,打散,竹筷和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走到纪与棠面前,优哉游哉地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老这么看我。”
纪与棠并不回避自己的目光,而是不急不缓,一句话损过去,“赵小姐还挺自信的。”
赵暮夕今天就和她杠上了,向前朝着她走近一步,“那你偷看我干什么?”
“偷看?我是正大光明的看……”纪与棠仍是淡笑,说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托到自己面前,继续欣赏赵小姐这张精致的瓜子脸,要是没有那红指印,会更加赏心悦目。
赵暮夕手上的动作停了,身体突然紧绷起来,这是紧张的表现,她的脸近在咫尺…不得了,赵暮夕原本就想和纪与棠开个玩笑,现在反过来却被纪与棠调戏了,赵暮夕被她抬着下巴,和她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这纪总……不会真是弯的吧?
赵暮夕双手捧着瓷碗僵在原地,感觉她在慢慢向自己靠近,这不是错觉,她的鼻尖都快蹭到自己的脸颊了。
完了完了,弯了弯了,心跳好快。
这种气氛下,赵暮夕头脑一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没错,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闭上了眼睛!还有什么动作比这个更羞耻吗?!这个动作的潜台词无异于等于:吻我。
纪与棠含笑凑到她耳边,顿了片刻,才柔声说了一句,“面要煮糊了。”
“……”
耍了!又被耍了!
赵暮夕感觉自己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刚刚纪与棠看她闭上眼睛,心里该怎么想?纪与棠这么恶趣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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