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到了那香喷喷的肉味便忍不住流起口水。其中不那么害羞的伢子们便去叔伯阿姨们那儿去讨吃。烤肉的长者们今天也不为难他们,听了请求往往都会撕下一小块烤得焦黄的还滴着油的皮肉,笑眯眯地让他们到一旁吃去。每当这样的时候,那个正在帮两位姐姐准备自家奉献的饭菜的小幽萝,因为坚信自己勉强和月瑶冰飖姐姐一样已是懂事的大姑娘,此刻只好猛咽口水,暗自伤神。
当月瑶她们做这些庖厨之事,张牧云并不在村里。此时他另有重任。按罗州的风俗,这些汨罗江边的乡民“岁暮除夕取江水一斗,岁旦初一取江水一斗”,然后比较两者的轻重;如果大年初一的一斗水较轻,则便知道新的一年中江河湖泽水势较小;如果初一取的一斗水较重,则来年水势较大,水田固然可喜,旱地便要小心。江河的水势如何,直接关系着这些乡民的生计;于是这天下午包括张牧云在内的五六个后生,便由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带领着,各自带着斗瓢溯着村中的北溪,直到那最近的汨罗江湾中取水。
略去闲言。不久那红日西斜,鸦雀归林,黄昏的暮色笼罩了远村近舍,当取水归来的老村长一声令下,这张家村岁暮除夕的流水大餐便正式开席!
这样的流水大席,饶是那个见惯了大场面的公主这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暮色中家家户户的门前燃起了辟邪趋吉的篝火,不下百人的大人小孩们在半里长的一溜长桌边或喧嚣或谦让地入座。面对杯盘罗列的桌席,转眼觥筹交错,刀筷并举,到处都传扬着欢声笑语。往日此刻已经安详入夜的村落,现在却灯火通明,由如人声鼎沸的通宵集市!
劳碌了一年的乡民们此刻长席吃肉、大碗喝酒的场面,无论月瑶、冰飖还是幽萝都是头一次经历,正感觉新鲜无比。而乡风朴实豪爽,入座后刚开始那个定国公主还有些女孩子家惯有的拘束,谁知还没过多久她便被这无拘无束的热闹气氛感染。一边吃着烤肉,偶尔抿一口不甚浓烈的米酒,席间她也学着大家的样,不管认不认识,不断跟身周桌畔来来往往的村邻们高声地问候。旧岁将除之际,不管男女老少,不管熟不熟识,这些大块吃肉、大口饮酒的村民们都互相说着人畜兴旺、五谷丰登的吉祥话儿。笑语豪言连篇之际,尽管那新酿的米酒才刚刚开始啜饮,看热闹的场面似乎大家都已沉醉。
酒至半酣,肉过半饱,高兴头上的村民们三三五五地离席。不管是小媳妇还是粗老汉,皆带上绘着胡蛮神鬼的吓人脸谱,敲击着细腰锣鼓,在村里的街道上载歌载舞。汨罗的乡民们相信,这样的面具歌舞能吓跑瘟神疫鬼。当然,这样的歌舞虽有虔诚的用意,但在辛苦了一年后的岁末除夕跳起,自然带了庆贺放松之意。于是,当月瑶还留在桌席上微笑着看那些百姓们歌舞,冷不丁便被一个带着大头娃娃面具的年轻人从桌旁拉起,在一阵令人眩晕的旋转之后,等反应过来已在那刚才自己旁观的歌舞队伍里!
“你是谁!”
天之贵胄忽然手儿被陌生人攀牵,月瑶毕竟不耐;正要发作,却忽然听到那憨态可掬的大头面具后面,有人哈哈笑着说道:
“月婵,我都认不出来!来,我们和大家一起跳舞!”
于是,还在琢磨张牧云什么时候从自己身边溜走加入歌舞队伍时,公主按照他引领的节拍,不知不觉中已是手舞足蹈,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声中穿行于村中街道,中间有几次还转到村子旁边的荒地田埂中一起踩踏舞蹈。锣鼓哐哐震天,篝火烈烈通明,远近不时传来烟花爆竹爆裂的声音,身处这般火热的阵势中,已饮了些米酒的公主忽然有些醉了。到这时,她已真正沉浸到这乡村过年的节日氛围里。而在这锣鼓声中明暗灯火里缠mian歌舞,酒意偶尔蒸腾,不知不觉便杏眼微饧、粉腮烫红,火热的醉意袭来,喜极之时不禁踮起脚儿,就在那少年冰冷的面具上偷偷地一吻;人群挨挤之中张牧云并不发觉,她便吸溜着嘴儿,半含害羞,半含得意地继续围绕在他身边欢歌曼舞。
在他们融入人群中纵情歌舞之时,那少女冰飖相对比较冷静。嘴上跟村人们欢快地打着招呼,内力却仍然秉持着矜持。她一直安坐在席间,带着从容的笑意看着这些热烈过节的村人。同样没加入歌舞的小幽萝则只顾品尝美肴。她吃光了这桌喜欢的菜肴点心,便着忙转去下一张桌子。就这样沿着流水大席的长桌一路吃下去,最后她终于和从村外歌舞归来的牧云哥哥月婵姐姐汇合。
此后夜色渐深,人声渐稀。村民们渐渐都回到各自家中去,此后一家人团聚围坐在火炉边,一边取暖一边守岁。篱墙小院里,江村茅屋中,那张牧云也端来火盆炭炉,在其中点起炭火,招呼着几个女孩儿一起围在火炉边。这样的彻夜守岁并不枯燥,那张牧云一边跟几个女孩儿讲着当地流传的过年传说,一边会不时地往热烈通红的木炭火中投几只红薯,或教大家拿锅铲端了花生或是肉块,在那炭火上烧灼。这样过不多会儿,一边闲谈之余,一边又能吃上香热的番薯、喷香的花生,还有那嫩汁直流的香脆猪肉。正是:
除夜忧愁少,寒庭燎火多。
舞衣连臂拂,醉坐合声歌。
至乐都忘我,芳心自美和。
今年只如此,来岁知如何。
到了第二天早上,当那几个终于支撑不住的女孩儿沉沉睡去,还在醉梦酣甜之时,张牧云则已背起了锄头,吱呀呀打开了房门,悄悄地步出门去,按当地的风俗就在院边墙角的菜畦中锄了会儿地,象征着新的一年中人勤春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