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阁的东南角,临近一条小河。蜿蜒曲折的小河响着哗哗的水声,雕花的窗户竟是打开的,耀眼的日光顺着窗沿照射下来,映在一方楠木高脚架子上。
楠木本就昂贵,哪怕是王夫人这般家世,都觉着稀奇珍贵。然而它就这样摆放在店内。这楠木高脚架上是苏锦的绸缎,姑苏府最顶级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极品帕子,一层层地叠在一起,帕子中央放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玉碗。
玉碗中,乘着一碗沁醉人的精油。
珠宝镶嵌,花瓣点缀。这角落里的物件任谁一眼看去,就觉着无比昂贵。大多进店的姑娘瞧见它,都远远避开,就怕不小心碰碎了。很多人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询问在一旁守着的伙计。
“此物名为黄金缕,与香薰作用相似,只是不需那般繁琐。在衣物、首饰上滴上一滴,芳香扑鼻,可持续一天。”
掌柜的拍拍双手,两个伙计立刻从柜台后出来,他们一人拿着卷轴的一端,缓缓打开。
王夫人将这卷轴上的字念了出来:“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众里寻他千百度……好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咦,这落款竟是梁博文梁大人!”
“竟然是梁大人提的字。”
“这是梁大人的新作?咦,不是,是一位名为辛弃疾的词人的作品。蛾儿雪柳黄金缕,说的便是这黄金缕?”
掌柜让伙计将卷轴裱在了大堂墙壁的正上方,同时,姑苏府的夫人姑娘们已经为这黄金缕痴狂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姑娘们念着这句词,面露羞赧。能买得起黄金缕的顾客,本就是家境富裕,一般都请了西席到家中叫姑娘识字。而这首词,哪怕只是识字、不读四书,念着它都觉着心也醉了。
一时间,昂贵的黄金缕被姑苏府的姑娘们疯抢。
掌柜的都有些怀疑:“难道是我标错了价,这黄金缕的价钱标错了?”
他自然没有标错。
一首可以名传千古的绝世好词,再加上梁博文的题字。不卖出一个好价钱,都对不起对不起唐慎的这场营销造势。更何况,他还亲自到珍宝阁,设计了精油的装帧和摆放。
珍宝阁中,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对黄金缕甘之若饴,家世稍次一些的,只能看着那玉碗中的精油,望而却步。然而很快,她们发现摆放在精油旁边的一块浅粉色膏状物体。
“咦,这是何物,看上去细腻光滑,也被苏锦缎子供着摆放,难道也是个和黄金缕一样好的物件?”
掌柜立刻过来,赔笑道:“夫人,此物名为香皂……”
珍宝阁新开张,人流如潮,济济一堂。
闺阁中的夫人小姐虽然识字,但是对诗词的研究倒没那么深刻。她们沉醉于蓦然回首的浪漫,却无人发现这首词只写了一半。
姑苏府同德巷,梁府。
唐慎拎着一盒香皂、精油,又背着一个书篮,苦着脸进了梁府大门。
梁诵早已等候多时。
唐舍把香皂和精油给了管家。
梁诵:“今日唐举人家的那脂粉铺子又开张了?”
唐慎点头:“可不是。先生,小子来时听姚三说,全姑苏府的人都去了。他们见到老师您题的字,各个看傻了眼,口口相传,念念不忘。”
梁诵瞥了他一眼:“若不是你要挟老夫,非得写了字才能告诉那首词的上阙,老夫才不会为你题字。”
唐慎无辜地眨眨眼。
没错,梁诵身为天下四儒之一,文名斐然。普通人别说让他专门题字,就算是请他指点一二,都难如登天。大宋对商贾的态度还算不错,读书人可从商,商人亦可参加科举,没有后世严苛。但是梁博文是不会为一家脂粉铺子题字的。
当唐慎厚着脸皮请梁诵题字时,梁诵差点一脚把自个儿这个老来子(年老后收的唯一一个学生)踹出书房大门,最好踹进院子的池塘里。
“你可不能长点出息!”
但唐慎脸皮多厚啊,他上辈子论文迟交被老板骂的时候,每次都嘴甜地说好话糊弄过去。他直接拿出了辛弃疾的词,果不其然,梁诵一看到这词双眼一亮。
“这是你写的?”刚说完又道,“不可能,你这泼皮写不出这等作品。”
刚想谦虚一下不做文抄公的唐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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