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病去世。他父亲也是个秀才生员,去世后,这唐家小子与妹妹相依为命,便没再读书。老夫怜惜他天资聪颖,《论语》、《中庸》一点就通,实在舍不得这根好苗子。”
唐慎惊恐地看向曾夫子。
《论语》、《中庸》一点就通?
我不是,我没有,您别瞎说!
您吹牛吹破了,可别带上我啊!
原本贵客老者并未对唐慎太过上心,听了曾夫子的话,他目露揶揄,开口道:“年方十三,精通《论语》、《中庸》?”
唐慎本想说“您别听曾夫子瞎说”,可曾夫子对他挤眉弄眼,一副:小子这是你的机遇,别说我没带上你。
唐慎默了默:“古有赵则平半部《论语》治天下。仅《论语》一书,便够世人品读一生。小子不才,不敢说精通,只说倒背如流。”
贵客笑道:“倒背如流?”
唐慎背脊笔直,不卑不亢:“是。”
“那你且倒背一篇,《论语·述而》。”
唐慎张口便来:“安而恭,猛不而威,厉而温子,七十三……”
村口学堂中,孩童们早已读完课。一群七八岁的孩子好奇地跑到里屋旁,不敢敲门,却各个紧贴着窗户,听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唐慎越背越顺,越背越畅快。
《论语·述而》,共三十七句。他背得酣畅淋漓,学文二十年的书生恐怕都没他背得这么抑扬顿挫,朗朗上口。明明背的全是反的,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义正言辞,字正腔圆,仿佛自己背的才是真正的《论语》。
“……作不而述,曰子,一。”
等他背完,学堂内外一片死寂。
屋外有小童道:“先生教的不是这样的啊。”
一直跟在老者身旁的年轻人也嘀咕道:“这小子怎么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背完书,唐慎立刻俯首躬身,又是谦卑模样,与刚才背书时意气昂扬、风采卓绝的少年郎截然不同,收敛住全部气色。
过了一会儿,老者问道:“为何不读书?”
他没问唐慎是不是交不起束,曾夫子这么迫切地希望唐慎回来读书,还敢在他面前说出这话,以此逼迫唐慎,同时让自己注意到这个唐家小子,定不会因为束不够而不收对方。
曾夫子焦急极了,他努力地给自己的得意门生使眼色。
唐慎心里叹了口气。
他能倒背《论语》,是因为穿越后,不知是不是穿越金手指,他对看过的书、背过的东西,一字不忘。
但是读书一事……
唐慎镇定道:“敢问先生,天下书生,读书为何?”
这个问题无比简单,屋子外就有小学童积极地回答:“考功名!”
“当官!”
“赚大钱,养我爹我娘!”
曾夫子气得甩袖:“朽木不可雕也。”他出门把那群顽童赶走。
读书是为了什么?
放在现代,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说读书是为了找个好工作,过上好日子。他们说得理所当然,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天经地义,人间现实。
但是这话那群顽童会说,哪怕是曾夫子可能也会说。但唐慎知道,眼前这位神秘老者,不会如此回答。
老者默了许久,没给出答案,反而问道:“你以为,读书为何?”
唐慎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你问我!
“天下书生,先知书,后达理。知书达理,方是书文奥义。”
老者静静地看着唐慎,眸光幽深,仿若历经沧桑。他没反驳唐慎的话:“知书达理?”
“对,知书,达理。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读书人当以孔圣人为典范,知书以达理,达理而做人。小子不才,敢问一句……”
“若已达理,何须读书?”
跟在老者身后的青衣年轻人厉声道:“歪门邪理,一派胡言!”
唐慎镇定地作了个揖:“先生问小子,为何读书。这只是小子的偏隅之见,自知难登大雅之堂。”
言下之意,是你家先生问我,我才说的好么。
青衣年轻人还要再言,被老者拦下。
“愚之!”
年轻人垂下头,丧气地退了下去。
老者看着唐慎,目光如炬,迥然有神。唐慎被这种上位者的目光看得后背发麻,他隐隐猜到,这应当就是官威,还是很大的官威。但他沉着冷静,哪怕额上冒汗,也不慌张失色。
良久,老者问道:“你与姑苏府城西的唐举人,有关系?”
唐慎身体一僵,镇定道:“听闻有一些远亲。”
“日日去那凉茶铺卖果子汁,不为赚取束回来读书,那是为何?”
曾夫子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老者这么一提,他才意识到:“对!你这小子,每天卖出那般多的果子汁,赚了那么多钱,你不是为了读书……你到底想作甚?”
唐慎苦笑一声。
姜还是老的辣。曾夫子不够辣,这就来了个比他还辣的。
唐慎不回答,老者也没逼。他起身道:“先行告辞。”
走之前,他让青衣年轻人拿出一张名帖,交给唐慎。那年轻人不情愿极了,却也老老实实地给了唐慎。
烫金白绢纸的名帖,上面书写了三个大字“梁博文”,笔走龙蛇,龙飞凤舞。名帖背面是一行簪花小楷书写的地址,姑苏府同德巷梁府。
唐慎看着这张名帖,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了起来。他刚放好东西,一个巴掌便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唐慎懵逼地抬起头,看着曾夫子:“……先生?”
曾夫子恨不得吐血三升:“你这浑小子,你可知那是谁?”
唐慎:“知道,一个贵客。”估计还是个很大的贵客。
曾夫子差点再糊一巴掌,这次不糊脑袋,就糊姓唐这小子的小白脸!
“梁诵梁博文,姑苏府府尹,天下四儒之一的梁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