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如何。问得几句,忽道:“回来路上一个人?”
方思慎摇头:“不是。”
胡以心两只眼睛瞪得溜圆:“还有谁?”
“嗯……”方思慎潜意识里觉得她心中有数,不致产生太大惊吓,但还是注意了一下措辞,“跟洪歆尧同路回来的。”
胡以心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微扬起下巴,定定地瞅着方思慎:“洪金土……又是他。还是说……就是他?”
方思慎回望着她,慢慢点了头:“对不起,以心,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们……”
胡以心往椅背上一靠,大有果然如此的意思:“我说嘛,上次你去,碰上他同路,我就觉得奇怪,琢磨了好几天。问你爸,就更奇怪了,根本不搭理这茬。”说到这,脸上浮现出疑惑神色,“不对啊……哥,你没搞错?真的是他?你……喜欢他?”
作为洪大少的高中老师,虽然后来也有机会打交道,毕竟未能充分体会其毕业之后的飞速成长,主要印象还停留在粗糙幼稚的少年时期。胡以心越想越觉得不可置信。
方思慎很确定地又点了点头:“是。他挺好的。”
胡以心揉了揉额头:“不行,哥,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不是,是太不靠谱。你跟金土……怎么可能?”
方思慎给她杯子里添了点儿水,微笑道:“碰巧了,也没什么不可能。”
之前他一直用右手,这下特地换了左手。
女人哪有对戒指不敏感的,一眼就惊呆了:“你们……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
胡以心很是花了点时间消化,赶在欧平祥到达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样……多久了?”
“多久?嗯,挺久的了。”方思慎忍不住叹口气,有些惆怅,“一转眼他都大学毕业了,时间过得真快。”
转头看见妹妹一副若有所思模样,眼神颇为不善,以为她因自己欺瞒,心里不舒服,歉意道:“以心,就像你一时不能相信,我自己当初,又何尝相信会到今天?中间许多曲折,实在一言难尽。或者,这种未知的变化,正是人生奇妙之处吧。”
胡以心回过神,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再适应适应。”
方笃之把儿子扣在家里整整一星期,逼得方思慎最后红着脸低着头跟他告假:“爸,我想明天出去一趟,晚上……可能不回来。”
方司长正坐在书桌前看文件。过了一会儿,才“嗯”一声,连头也没抬。
洪鑫上午就开车来家里接方思慎,然后一路奔北,过了学府大街高校集中地段,眼瞅着渐渐接近郊区。
方思慎奇道:“这是去哪里?”
“带你去看一个地方。”洪鑫答着,指指两边的富人别墅区,“这条路我们来过。再往前走,就是孟灵山。”
提到孟灵山,方思慎想起来了,这是当年去琼林书院的路。
又开了十几分钟,绕到几排别墅后边,晚月河蜿蜒流过,孟灵山已经进入视野。洪鑫停车,拉着他走到河边,指着对岸一片空地道:“你觉得怎么样?”
“环境挺好的。”方思慎看看左右一栋栋小洋楼,迟疑道,“你要买房子?”
“嗯,不是买房子,是买了块地。这边是一期,现房。对岸是二期,不卖房子,卖地,卖设计跟服务,可以要求他盖成什么样儿,我觉得这主意挺好。你觉得呢?”
“你问我……”方思慎笑了,“我其实觉得房子大了多了很麻烦。现在家里的房子就太大,空荡荡的,还得专门雇一个人收拾。人文学院的老房子空着,护城河边上那套房子也空着,挺浪费的。”
那套曾经准备换钱救急的房子,在洪鑫的坚持下,终究没卖。因为地段太好,两年工夫,价钱翻了近一番。
方思慎淡淡道:“多少人连个栖息之地都没有,弄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洪鑫不以为然:“你们家现在住的,那是公房,将来你爸退下来,就得换地儿。人文学院的老房子太近,护城河边的新房子太远,都不方便。咱俩现在住的地儿,离你上班也远,再说又小又旧……”
方思慎道:“其实我挺喜欢那里。”
“喜欢也得换。那边不定什么时候也拆迁呢。”洪鑫抬手比划,“你看,这地儿虽然属于宁安镇,算是郊区,但是到你学校,开车最多半个小时,往前去孟灵山风景区,也不过半个小时。交通方便,环境好。到南城虽然远点,等以后你爸退休了,接过来一起住,你也就不用来回跑了。原先我想单独弄块地自己盖,但那样的话,安保是个大问题,想来想去,不如跟他们盖在一起。二期面积比这边大一倍,全部独门独院,每家都有专用车道……”
方思慎听他连自己父亲都规划进来了,那些个泼冷水的话一概咽回肚子里。
最终微笑:“嗯,挺好的。房间别弄太大,院子留大一点,多种点开花的树。”
回去的路上,洪鑫开着车,忽道:“哥,我想求你个事儿。”
方思慎听见这个“求”字,心脏当即紧了紧。
“什么事?你说。”
“我大姐家老大,本来该上高三,成绩太差,肯定考不上,家里商量了一下,干脆弄出去。按说该我送,但是……整顿改造后最大的几个矿井预备启动,赶巧就在下下个星期。日子是上头定的,没法动。这个时候,实在不能走远……”
方思慎想,他大姐家的老大,就是没有爸爸的那三个孩子之首了。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他学校在哪里?小刘跟我送一送,又不费事。”
“报了普瑞斯的预科,先读两年,把语言关过了。后边能考上哪儿就上哪儿吧。”车子到了路口,洪鑫住嘴,先用心拐弯。拐过去才接着道,“凭他,就算上完预科再考,普瑞斯也是肯定考不上的,我主要看中那地方风气好。”
“你外甥才上完高二,海外学生读预科,也要高中毕业吧?”
“搞了个高中毕业证。”
方思慎没话了。
“我三姐是他的监护人,平时小刘会帮我看着,你不用管。他知道你是我老师,他要是敢烦你,告诉小刘,揍一顿就记住了。”
方思慎听见这句充分代表洪氏家风的教育言论,不发表意见。
过一会儿,问:“那三个孩子,现在归你管?”
“嗯。平时我大姐跟我妈管,管不住,也管不到正地儿。我爸就知道凶我,到孙辈儿孬得很。我要再不管,还不得废了?”洪鑫沉默着,终于轻轻道,“算我欠他们的……本就该我管。”
方思慎心里沉重无比。他知道,从洪鑫告诉自己真相的那一刻起,从自己决定包庇他的那一刻起,彼此就成为了同谋。
“阿尧……”往他那边靠了靠,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晚饭时分,翠微楼的包厢里,方思慎见到了这个叫做洪文龙的洪家长孙。
“小叔。”因为他父亲是倒插门的女婿,照习俗不能称洪鑫舅舅。
“过来,叫人。”洪鑫略一点头,也不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大家长气质。
小孩稍微有点胖,明显很紧张,端着肩膀硬着脖子,冲方思慎道:“方、方老师。”
吃饭时一直不出声,中间洪鑫出去接电话,他整个人都垮了三分。方思慎看得好笑。这孩子跟他小叔当年一个岁数,看上去却怯懦幼稚得多,全无那股发狠拼命泼皮无赖混不吝的劲儿。
带着笑问:“怕他?”
小孩连连点头。扒口饭,又补充:“家里除了爷爷,谁都怕小叔。以前二姑不怕,现在也怕了。不过以前小叔根本不吓人,谁知道现在怎么这么凶。”说着,偷眼往门口瞟。
方思慎问:“去花旗国留学,是你自己愿意的?”
“嗯,反正考不上,一样是花钱,小叔说不如去国外上。”小孩胆子大些了,话多起来,“小叔说,读两年预科,万一外国的大学也考不上,就回来跟工人一块儿下井去。我要是现在不去留学,明年高三毕业,考不上学校,一样要被小叔扔下矿井。出去至少还能多拖一年……”
方思慎听得目瞪口呆。最后问:“突然去这么远,你妈妈舍得吗?”
小孩儿撇撇嘴:“我妈找了个后爸,就快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