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就可以来。万一没人应门,自己进去就行。”
方思慎吃惊:“你什么时候……”
“你睡觉的时候。”
总觉得有些别扭:“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放心,我又不会害你。”
“不是这意思。你要录我的指纹,总应该先问过我。”方思慎潜意识里觉得这是个危险的兆头,越说越严肃,“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替我做主。”
“对不起。你不高兴的话,那……”洪大少眨眨眼,“我去把它消了,咱们重来一遍?”
方思慎哭笑不得,只好说:“以后别这样了。我们……我们既然在一起,什么事不能互相商量?”
洪大少心说来不及了,我不光有你指纹,还有你宿舍钥匙,电脑密码,证件扫描……干什么都够了。面上却一派感动加诚挚:“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先跟你商量,这次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这样低的姿态,这样软的口气,弄得方思慎都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默默点下头,就此揭过。
尽管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日子看上去跟过去差别并不大。
洪鑫每周会在课题组出现两次,时间并不固定,遇到的也是课题组不同成员,因此这个频率完全没到引起关注的地步。方思慎向来处事内敛,用心专一。只要手里有活,洪大少不在边上搞过分出格的动作,他就基本不受影响,一如既往的淡定。庆幸的是,洪鑫最近反而比过去更谨慎,人前十分收敛。至于人后如何癫狂无状……不提也罢。
每周见两次面,第一次只吃饭,去健身馆锻炼。第二次吃饭、锻炼,去黄帕斜街过夜。因为方思慎不想总是周末跟父亲请假,过夜便改在周四。周五没课,上午就待在四合院,说说话,看看书,偶尔招猫逗鸟,浇花捉虫,十分惬意。两人周末都忙,一个星期真正放松休闲的时间,也就这一晚加半天的约会而已。彼此心里都很珍惜,渐渐过出点儿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味道来。
话是这么说,某些事情上方思慎原则性极强:校外可以,校内不可以;屋里可以,车里不可以;卧室可以,书房不可以;晚上可以,白天不可以;上午起不来可以,中午起不来不可以。洪鑫很听话,一般不过分。毕竟,真到了床上,根本轮不上方思慎做主,那就基本没有什么不可以了。方思慎害羞归害羞,从不装模作样,这一点尤其让洪大少觉得神魂颠倒痛快淋漓。啥也不说了,一个字,忒他妈好!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一眨眼个把月过去了。
期间方思慎回信正式婉拒了卫德礼关于出国研修的邀请,特地详细解释了手头正在做的课题以示诚意。卫德礼对此很感兴趣,顺带提供了一些海外相关研究线索,两人正经做了不少学术交流。
五月第一个周六,方思慎在家准备论文答辩材料。晚饭都是父亲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出来心不在焉地吃。
方笃之敲敲桌子:“吃饭别走神,消化不良。”
“哦。”
“答辩委员会的人定了吗?都有谁?到时候谁替你做记录,谁接待?”
“老师都请好了。”方思慎说了名字。除去一位是京师大学国学院自己的教授,另外四个都是外地脾气古怪各有建树的老学者。“做记录和接待,可能要麻烦课题组的同学帮忙。”
方笃之皱眉:“几个小本科生,能做什么?”
华鼎松门下凋零,如今就方思慎一个弟子。到了这种用人的时候,就显出孤单可怜来,连个能帮衬的得力助手都没有。
“接待肯定没问题,记录的话有录音,他们帮我整理初稿,最后我自己对一遍就行。爸您别小看本科生,认真做事的话不见得比硕士博士差多少。”
方笃之点头:“嗯,也不看是谁带出来的,对吧?”
方思慎听出调侃来,横父亲一眼:“爸!”
方笃之被儿子这一眼看得心中无端一跳,顿时敛了笑意,定定地盯住他。
他想起来,这感觉最近不止一次了。父子俩一星期最多在一起待两天,又各有各的事忙,相处的时间实在有限。方笃之把有限的共处场景在脑子里细细过一遍,没想出哪里不对。但肯定有哪里不对,这是毫无疑问的。之前偶尔被儿子惊一下,稍纵即逝,没来得及多加琢磨,这一回却格外明显。不由得将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认真端详起来。
这一留心,果真看出不同来了。最近应该状态不错,整个人就像镀着一层淡淡的光。当然,寒假住院养病养得好是一个重要原因,但……
“爸,怎么了?”
“小思……”
“什么事?”方思慎被父亲的神态镇住,表情不由得跟着凝重起来。
方笃之脑子里却在不停回放之前的片段。那眼神,那模样,那一点完全不自觉不经意的初识情味气息……
“小思,你跟爸爸说实话,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望着儿子迅速变红的脸,方笃之的心以同样的速度往下掉,竟不知该着落到何处。
方思慎虽然意外,却并不惊慌,轻轻点下头:“是,爸爸,我正在……嗯,谈恋爱。”
过了一会儿,方笃之涩着嗓子问:“多久了,对方是什么人?能说吗?”
“没多久。对方……是课题组一个二年级的学生。”方思慎舔舔嘴唇,整理一下思路,“他在我的课题组里,还上着我的课。我知道,这太不合规矩。可是……有些事,我没法控制……况且他比我小这么多,我想……先稳定一段时间再说。等我离开京师大学,解除了表面上的师生名分,到那时,如果,如果这段关系还在继续,爸爸,我会带他来见您。现在的话……请您原谅。”
方笃之太过震惊,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
终于,他哑着嗓子问出最在意的一句:“是女生还是……”
方思慎答得极快:“是男生。对不起,爸爸。”
方笃之觉得胸口一块石头瞬间四分五裂,割得心脏哗哗淌血。装聋作哑放任自流这么多年,该来的,终究来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正在乎过儿子的性取向问题。于是他清楚地认识到,这就是自作自受的报应。
禁不住老泪纵横:“小思……对不起……爸爸……是个自私的混蛋。爸爸对不起你……”
方思慎给父亲递纸巾,又起身把药拿到手边。见他情绪稳定些了,才道:“爸,您别这样……我现在很好。他让我觉得……爱情非常美好。不管以后怎么样,我想我不会后悔。还有就是,”望着父亲的眼睛,“不管我谈不谈恋爱,跟什么人谈恋爱,您永远是我的父亲,这一点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