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那张青紫色的脸孔已经被白色的敷粉遮盖,就连那一截长到不可思议的舌头也被人为地塞了回去。
沈韵想起来了,那是葬礼上母亲的脸孔,经过巧妙的修饰,已经不复最初的狰狞恐怖。
抿起的殷红嘴唇,像是挂上了一丝诡异微笑,充血的眼球被垂落的长睫毛覆盖之后,竟有种观音低眉的慈爱感觉。
突然,那双抹得鲜艳的唇瓣开合起来。
沈韵听见了来自早已死去的母亲的声音。
‘傻孩子,不是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女子嗔怪着,以记忆中从未有过的亲昵语气:‘如果不想伤害那个人,那就干脆……’
——干脆?
像是听到沈韵心底的无声附和,女子的嘴角忽而高高翘起,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
‘杀死自己就好了呀。’
沈韵闻言沉默了一阵,看样子就像是被对方蛊惑了一般。
就在女子的笑容越发得意的时刻,沈韵忽然也跟着笑了,只是带着某种轻蔑的意味。
“就像您一样吗?”
“……”
“真是愚蠢至极。”
沈韵说着,不等梁上女鬼狰狞着一张脸孔向自己扑来,他随意磕碎桌上的一只盘子,拿起一块碎片就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不疼。
但沈韵还是醒了过来。
屋子里充斥着浓烈的酒味,他的脑袋也在隐隐作痛。
沈韵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还是很暗,不过是因为还在下雨的缘故。
他换了一身衣服,简单地洗漱了一下,便直接撑着伞走进了雨幕当中。
今天,沈韵并没有公务在身,所以他是有私事要办。
被火光映照着的甬道,比阴雨密布的地上世界更像是白昼。
一路走来,都有看守模样的人向沈韵俯首行礼。
越向深处走,人越少。
终于,沈韵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和密牢中的其他隔间不同,这里真正做到了密不透风。
守卫打开重重锁链与铁门之后,加上沈韵的令牌,最后一道门才缓缓打开。
在沈韵的示意之下,守卫退到远处。
沈韵独自进入到牢房的内部。
室内一片漆黑,可以听见锁链碰撞发出的窸窣声响。
沈韵熟门熟路地走到黑暗中,然后一一点亮了墙上的油灯。
逐渐明亮的房间里浮现一道被锁链囚禁的身影。
像是被突然而来的火光刺激到,那身影蜷缩在角落埋着头,举起一只胳膊挡在眼前,随着他的动作,手腕上的锁链随之发出一阵哗哗的拉扯声。
说是囚犯,但其实此人身上的装扮并不脏污,甚至算得上整洁。
光看那头发的颜色,也许会以为这是一个老人。
但那只挡在身前的苍白手掌,又分明是年轻男性才会有的。
沈韵点完了油灯,转过身来静静注视着角落里的那道身影,片刻后才道:“许久没来看你,不知表弟近来过得可还好?”
“……”
“不说话么,没关系的。我知道表弟向来不喜欢见到我,不过,有一个人的消息,你一定会想知道。”
“……”
“那孩子最近又长高了,已经快到我的下巴颏了。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两年多快三年了吧。三年,足够一个半大的孩子出落成少年模样了。”
“……”
“如今不仅是我,陆家小丫头也对他喜欢的不得了,还说要给他赎身,然后一起远走高飞。那孩子看着也不是很排斥。所以搞不好比起我们,那孩子其实更喜欢女孩子也说不定——”
也不知是沈韵话里的那一点戳中了对方。
那个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囚犯忽然冷不丁地抬起了眼睛。
散落的浅色长发之中,赫然露出一只青玉般碧绿的眸子,眼神幽森地盯向来人。
如果枇杷在场,他一定会无比震惊地认出,对方正是早就已经死在大火中的黎宵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