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话挺多,想听听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荀姨也跟着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怎么瞧着怎么勉强,她一面挥着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面连连摇头:“没了没了,是小女子聒噪了。”
“真的没了?”沈韵不紧不慢地追问,“其实比起有话直说,我更不喜欢被人在背后偷偷编排。”
荀姨干笑一声:“呵呵,大人这话说的,这小女子哪敢呀?”
这么说着,女人忽然扭头转向一旁安静看戏的我,满脸堆笑地问道:“琵琶,好孩子,你说是不是?”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荀姨对我露出这般“慈爱”的笑容,女人嘴角咧开的弧度配上那大红的口脂,活活像是要吃人。
面对荀姨这般和蔼可亲的问话,我唯有点头称是。
见状,荀姨稍稍缓了口气,蓦地转过身去,再次扮上笑脸。
“您瞧瞧,这孩子是咱们楼里最实诚最不会说谎的了,不然也得不了大人您的青眼不是?”
也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我一下子从荀姨口中没眼色的小东西,变成了最实诚的好孩子。
都说爱流连风月场所的男人惯会骗人。
其实在这一点上,性别并不能代表什么。应该说,脸皮越厚的人越不怕谎言被揭穿,所以更适合撒谎。
而荀姨刚好就是个适合撒谎的女人。
“嗯,我确实看这孩子顺眼。”沈韵大大方方地承认。
此言一出,荀姨着实有些惊讶,没想到自己的奉承之言居然还得了这样的肯定,不由地多看了我两眼。
这时又听沈韵开口道:“既然方才老板娘都已经说清楚了,那么有些话今后就无需再多言,有些多余的事情也不必再做了。”
如果说前面的话我大致都能够理解,那么最后一句就有些迷惑起来。
……多余的事情?
荀姨究竟是做了什么让沈韵觉得多余,还特意要把人叫过来,当着面儿说清楚的呢?
但沈韵没有明说。
荀姨身后跟着的楼里人在得到指示之后,将桌上的蔬果点心全都撤下换了新的。
确认没有别的吩咐之后,这才又赔着笑脸退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偷偷瞪我一眼。
我缩了缩脖子,没吱声,转头对上沈韵的目光。
他向我招招手,我就从床上下来,抱着被子屁颠颠地挪过去。
……就好像,前些日子,在楼下见到时那样。
不同的是,我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大好,因而更快地来到了少年跟前。
相似的是,我仍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对方的进一步指示。
“还站着做什么,不是肚子饿么?”沈韵开口说道。
我哦了一声,人有时饿的过了,再吃什么东西就很容易饱的。
我现在其实已经不怎么觉得饿了,但是沈韵发话了,我便乖巧地在寻了个位子坐下。
沈韵见我坐下,没说什么,径自伸手去拿酒杯。
我见状,忙不迭地想要起身倒酒。
忘了身上裹着的被子,没提防将旁边的凳子拽得拖行两步,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沈韵抬眼瞥了我一眼,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我这是要做什么。
“对、对不起……枇杷刚才一心只想着起来给小沈大人斟酒,一时没注意就……”
沈韵挥手打断我的话,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你吃你的,我有手有脚,又不是不会自己来。”
“是,枇杷明白了。”
我点点头,复又落了座。余光却一直偷偷打量沈韵的一举一动。
沈韵也不吃菜,就是一杯接着一杯,慢条斯理地自斟自饮。
我记得那天在楼下大厅里瞧见沈韵时,少年好像也是这般坐在桌边喝酒。
后来听说沈韵原来是借着逛花楼的幌子前来捉人的——逛花楼是幌子,酒确实实打实地喝进了肚子。
我那时还想着沈韵这岂非是在公务期间饮酒,他上司都不管的吗?
我将心中的疑惑告诉了荀姨,荀姨顿时就笑了,一双媚眼眯起来,半是好笑半是向往。
“你知道沈大人是谁吗?”
荀姨拿着帕子的手点着我的鼻尖反问我。
——这个沈大人自然指的就是沈韵的父亲。
我被荀姨身上扑鼻的香气熏得往后退了退。又很实诚的摇了摇头。
那之前,我只知道沈韵有个当官的爹。
具体是什么官职,我也不知道,左右知道了我也弄不清究竟是做什么的。
所以当荀姨道出谜底时,我也只是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
“噢什么噢呀,你知道那代表了什么吗?”荀姨似乎对我平淡的反应颇为不满。
“……”
我是确实不知道,同时也觉得那跟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
别说沈韵他爹了,就是沈韵本身,同我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曾经妄想过一次。
少年人匆匆许下的承诺,我听了,也听进去了。可惜最终也不过是一场水月镜花的幻梦。
梦碎时的感觉太痛了。
所以我自觉,不会再重蹈覆辙。
不过沈韵的性子,恐怕也不会给我这个重蹈覆辙的机会。因为他瞧着完全不像是会喜欢上我的样子。
所以我点头说:“我知道的,荀姨,枇杷会尽量不惹小沈大人生气。更不会不知好歹地贪图些分外的东西,引得沈家人的不快。”
荀姨瞧着我露出一脸的不认同的神情,终于只是叹了口气:“唉,罢了罢了,你也就这点志向了。”
顿了顿,又颇为不甘不愿地自顾自嘟囔起来:“怎么就叫这么块榆木疙瘩交了这样的好运,莫非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当真是见了鬼了。”
一低头,瞧见我脸上的表情,又有些诧异:“见了鬼了,说你是傻的,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说,我不知道。
荀姨也没有在意,左右我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小动作也就没什么奇怪的,只要我安分守己地待在这里,她每月有银子进账,也就懒得多花心思在我身上了。
等荀姨转身离开,我这才伸手摸了摸嘴角,似乎还残留着隐约的弧度,只是不明显,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可见荀姨是个眼毒的。
——可是为什么要笑呢?
我想,大概是许久没有听见有人这么不客气地叫我榆木疙瘩了。
那个从前总是唤我榆木疙瘩的少年已经离开太久。久到当我再次想起他时,竟也不全都只是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