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唇瓣轻轻开启,我分明听见了,那人亲昵地唤着师弟的声音……
可惜,那样真切的场景,却在眨眼的瞬间消失不见。
庭院中安安静静,唯余帐然若失的我,与看起来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黎宵。
我晃晃脑袋,将那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中的梦境从脑袋里驱除,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地向黎宵走去。
结果,刚踩下短梯,突然脚下一空,竟是小半个身子都陷进了雪里。
我惊呆了,之前就看着雪挺厚,没想到这雪竟然会这么厚,一下子没过了我的小腿根。
可是……之前看黎宵,分明就没有这样的情况。
再一抬头,却见对方已经抱着肚子在原地笑成了一团,似乎是觉得我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千载难逢的笑话,所以一下子笑得乐不可支。
我没有理会幸灾乐祸的黎宵,反正这个大少爷也不是第一次拿我的窘境取乐了。
从前我偶尔也会觉得有些窘迫,但现在看了顶多是觉得无感,甚至额外生出了一种类似于庆幸的心情。
我庆幸自己能够被人拿来取笑,那样至少说明我在这方面,对于那个被取悦者来说是有价值的。
只要用来取乐的手段不是特别过分,在我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就还好。
我边在心里想着,边动作不停地想要从雪里爬出来。
可惜,拔完左脚拔右脚,根本没完没了。
黎宵见了,笑得愈发开心,他走过来。同样厚的雪,他走到上头却稳得很,丝毫没有要陷进去的样子。
黎宵瞧见我在雪堆里苦苦挣扎,却反而越陷越深的狼狈模样,嘴角的笑几乎要咧到后耳根。
“喂,看你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黎宵俯下身,半蹲着看向因为重心不稳再次一屁股坐进雪里的我,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道细细的新月:“本少爷今天大发慈悲地帮你一把如何?”
我怀疑地看着黎宵,无论是他刚才放肆大笑的模样,还是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这副过分热情的样子,都让我对他的提供帮助的真实性持保留态度。
接着我又想起,就连去埋掉下的牙齿这件事本身,一开始都是黎宵先提出来的。
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黎宵又怎么会这么上心,除非是故意想要找机会看我出糗。
“哎呀呀,这是在怀疑我的一片好意么,真是让人伤心。”
黎宵说着,假模假样地抬手在虚空中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假装埋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才将心中真实的意图和盘托出。
“这样,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少年饶有兴味地提议道。
我眨眨眼睛,表示疑问。
“放心,考虑到你的情况,我们的这个游戏并不复杂,只需要你的一点点配合。”
黎宵越说得是这样轻描淡写,那种不好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果然——
“我们要玩的这个游戏,就叫做假装狗和主人的一天,你来演狗,我来扮演疼爱乖巧小狗的主人。接下来的情节就是,主人拯救因为玩雪不慎把自己埋进雪里的宠物。”
“……”
“这样一来,你也就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别的坏心思,毕竟一个好的主人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听话的小狗陷入糟糕的境地,却袖手旁观的。”
看得出黎宵很期待这个游戏。
但是——
“黎少爷,枇杷……以为自己之前已经、同您说清楚了,我是人,不是狗。”
我努力克服门牙漏风带来的不便,缓慢而吃力地说道,力求将自己的每一个字传达清楚。
听见我这样回答,黎宵似乎有些意外,他讶异地抬了抬眉毛。
“你是人,这我当然知道。”他说,“上次是我和你的兰公子打了赌。”
“……打赌?”我不解地张了张嘴,又下意识地把嘴闭上,接着就听到黎宵随意地说起了当时的情况。
黎宵知道了我的名字之后,就猜到了兰云止会选我的原因。
在黎宵原本的设想中,是想从自己家,或者干脆是自己的身边抽调一个人来担任这一指责。不仅知根知底,还能保护兰云止的安全。
可是却被对方一口回绝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在黎宵看来,选一个小厮而已,谁都差不多。只要不缺胳膊断腿,脑子够用,看长相不是特别磕碜就行。
至于品性和背景,他会提前找人调查清楚,这点可以放心。
所以,就算兰云止闭着眼睛盲选都没有问题,甚至他的选择越是随意越好。
可偏偏兰云止一下子就选中了我,而我的名字说特别不特别,刚好就能让黎宵联想到前者亡故多年的妹妹。
黎宵能够想到的,兰云止这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只会想得更多。
他知道好友的个性,对于外人向来都是淡淡的,说是谦和有礼,其实就是冷淡。但是对于亲近之人,尤其是家人,兰云止向来看得极重。
据说当年兰家小妹出事的时候,兰云止就大病了一场,差一点就跟着去了。还是因为兰夫人在跟前哭着央求儿子,无论如何不能丢下老母亲不管,甚至以自己的死作为威胁,才勉强把人从鬼门关前给拉了回来。
只不过,重新振作起来的兰公子似乎和从前有什么不同了。
从前只是对外人冷淡,病愈之后却是连带着对家里人——包括他这个相识多年亲如手足的挚友,都变得疏远许多。
虽然面上还是保持着笑容,言语也和从前一般亲和关切。
可就是给人一种中间隔了一层的感觉。
直到有一次,黎宵偶然瞧见兰云止在街上买胭脂,那时,青年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那般的真切和柔软。害得当时的黎宵还以为,是兰云止背着家里人在外面偷偷有了喜欢的姑娘。
结果后来却从胭脂铺的老板口中得知,刚刚那位公子是来给自己的妹妹挑胭脂的。
兰夫人总共生了一儿一女,黎宵知道以好友的个性,是绝不可能拿一个死去的人做挡箭牌编瞎话糊弄人的,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曾经捧在掌心宠着的小妹。
胭脂铺的老板不敢撒谎,兰云止不会撒谎,加上那一天正是那一年的冬至。
黎宵当即就明白过来,算算时间,如果兰家小妹还活着,也该到了涂口脂抹胭脂的爱美爱打扮的年纪了。
已经死去的妹妹对于兰云止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所以,无论是出于对兰云止的情谊,还是看在那些年兰夫人对自己的多加照顾,黎宵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借此趁虚而入、从挚友那里图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一点,他绝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