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竹开哪有多余的闲心,理会什么表小姐表大姐,只眨着一双清澈大眼,半是感叹半是希翼地看向桂开,“多谢桂开哥哥教我,不然我可真要做那无头苍蝇了。这样听来,四爷不仅是杜府的大功臣,更是难得的好人品好手段,半点没辜负长辈遗命不说,昨晚我瞧着,对七少也是极心尽力的好。
有四爷这样的现任家主在,难怪十三行的几位爷都要敬着杜府。倒是我和庆叔没见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七少不但没怪罪我没当好差,反而肯提拔我进杜府做事。这一来竟又错了规矩!
我听庆叔提过,四爷这阵子会暂住庆元堂。不如哪天我回去看望庆叔时,再正式给四爷磕个头?也算过了明路,省得还要劳烦七少和桂开哥哥,凭白费功夫帮我引见。”
只知道陆念稚会暂住庆元堂,却不曾私下打听杜府隐私,庆叔也不曾主动“教”他,这原先的师徒二人哪里是什么没有见识的小人,敢光着胆子找上门的作派,已是变相表明了全心投靠、有意尽忠的态度。
桂开暗暗点头,忍不住戳了戳竹开尚显稚嫩的懵圈脸,“七少既给你取名’竹开’,你我无论是身份还是差事,都是不分高低的。你不用和我客气,直呼我桂开就好。”
面上笑意加深,语气却不带笑,“你也犯不着特意给四爷磕头。四爷虽是长辈,但庐隐居和霜晓榭从来两不相干,于用人上头,谁也管不着谁。至于现任家主一说,不过是外人抬举,府里可没个定论。”
竹开捂着被戳过的小脸,愣愣道,“原来四爷只是个……挂虚名的家主?”
“四爷是上族谱的养子,和七少有多年的叔侄情谊,对七少自然’好’。”桂开别有深意的盯着竹开,表示陆念稚和杜振熙关系很正常,全无竹开和庆叔脑补的鬼基情,趁早别瞎想,又敲打道,“四爷对七少好或不好,轮不到我们惦记。你我的主子是七少,只需尽心服侍七少即可。”
竹开面色一时红一时白,忙点头道,“明白,我明白了。”
所谓用人不疑,杜振熙既然将人交给他,竹开就是一摊烂泥,桂开也得将人扶上墙咯。
遂冲竹开勾了勾手,待二人凑得近了,桂开便压低声音道,“听过君弱臣强没有?放在朝堂上,那就是乱政的祸根。放在杜府,同样是乱家的根源。四爷的能耐、声望如何,你现在也该清楚了。而七少和十一少,一个才刚开始接手生意,一个尚在官学里读幼学,连府里庶务的边儿都还没摸过。
这上头,我们做贴身小厮的,就该多为主子着想,凡事做在前头。你只记着一点,七少开始议亲,连带着四爷的终身大事也再无可避免。人一旦有了家小牵挂,谁知道为了自家利益,会变成什么样,会做出什么事来?何况是四爷这样的能耐人?
你当七少为什么急着去庆元堂见四爷?概因这两三年来,四爷看似放手让七少打理生意,实则越发独断专行,出外行商时常有新举措新主意,连老太太都不商量就自己定下了。四爷这作派心思,越发难看透了。
人心难测,加之钱财动人心,这没有血缘牵绊的人心就更难测了。不要你防贼似的防着庐隐居,但要多留些心眼。别等主子吃了暗亏,再来追悔恼恨——亡羊补牢什么的,从来是句笑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记住了?”
竹开小脸更白,头点得却用力,“记住了,记住了。”
他抻了抻衣袖,跟着桂开转出穿堂,晚秋的晨风肆虐,吹得满园花木婆娑摇曳,斜斜倒向一边。
他抬头展眼,顺着枝叶指向,望向陆念稚起居的庐隐居。
一水高墙后圈起的矮山绿瓦,似云山雾绕,朦胧得看不真切。
整座杜府,如高高在上的锦绣金银窝,莫说形形色色的主子,只说杜府最低等的下人,出身恐怕都能甩他六条街。
没做过乞儿,没尝过饥寒交迫的滋味,永远都无法体会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本以为不用流落街头,能进庆元堂做个小龟奴,已是从地狱飞升到了天堂,如今才知,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
他虽是奉“那人”的命,才设局顺利投身杜府,但无论前因如何,他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求一份更好的前程。
杜府的水,比他原先以为的还要深。
却不妨碍他力争上游。
无论是谁,都不能妨碍他。
竹开暗暗握拳,转而落在前方挺拔背影上的目光一闪,抬脚快走几步撵到桂开身侧,面上已是一副嘻嘻笑脸,虚心闲话起来。
二人正要拐出二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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