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着梅的眼光是带着欣赏和赞悦的,梅和在纽约时不一样了,头发虽然仍是梳得整整齐齐,却不再成髻,而是顺着伦敦的流行用弯曲的宝石发梳挽在了脑后,多了一丝柔和,少了一分刻板。冬天厚重的外套除去后,也不再见宽大的礼服裙摆,身上是来了英国之后才从法国那边发过定制的新衣。
梅还是一样的喜欢白色,长长的白色裙摆在脚边摇晃,领口的一圈花边褶皱灵动地包围着纤长的脖子,罩了一件同色的对襟长外衣,衣服中线两侧用紫色的丝线绣上了繁复的花纹。
不是最时尚的,却最端庄,梅对自己相当的了解。
她接口道:“您该跟我们说的,能力所及我和哥哥都会竭尽全力帮助您的。”
“梅小姐,请允许我这么叫您,”桑顿双眼直视前方,余光却注意着梅的反应:“这件事恐怕只有您能帮忙,不然近日我都无法安心。”
桑顿今天一反常态,说的话委实都有些暧昧,但是并不逾矩,但梅此刻真的很怕他说出什么让自己无能为力的话来。哥哥的话她都懂,但并不代表在爱神话题之后出现的男人就是该射的靶子。
梅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他,尤其是初来英国与他见的第一面实在太过震惊,而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并不是新近的自由主义者所说的那般容易逾越。
但显然梅担心得过多了,桑顿是个明白循序渐进的人:“梅小姐,我一直想向您解释,关于半个月前您在马尔巴勒看到的可能使您产生不悦的那一幕。”
梅想过他可能会解释,但是这个话题会让她想起当时粗鲁血腥的场景,她皱眉道:“桑顿先生,这是在您的工厂发生的事情,您有处置的权利,并无需向我解释什么。”
“不,您得听一听。”桑顿突然停下,示意了小径边的长椅,两人坐下后他才继续说道:“我也曾和您一样在和风细雨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如果不是中间发生了变故,我何尝想做这样粗暴的行为。我必须向您解释,虽然真相可能很残酷。我上个月才因为雇工的孩子在仓库玩火,丧失了价值五百镑的原料。而就在去年,临近的工厂发生大火被烧毁,虽然与我无关,但是当山坡上放置了一排排因火灾而丧命的尸体时,我想如果有人在这样的惨剧之后还能无视禁令,那我绝不能姑息。如果我心软了,那很可能会使几百人流离失所或丧命,里边也很可能包括我和我的家人。”
桑顿在剖析着自己身为工厂主的处境和为难,梅现在回想起来那天从那个工人上衣口袋里掉出来的烟斗,这才恍然大悟。虽然她因为自己的不通经济把面前人想得过于粗暴不讲道理,但这并不能说明桑顿做得全对。
梅的声音柔软却肯定地说道:“桑顿先生,我想若您是要开除他,自然有人负责办理手续和结算工资,但您不应该用您的拳头来解决问题。”
桑顿却笑了起来:“我想那与我当时心情欠佳有关。”
这倒是很奇怪,梅心想,就她看来约翰·桑顿虽然是个生意人,却并不是表里不一的,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她就觉得这是一个少语、冷静而能克制自己的男人,所以在梅看到他怒气勃发地施展拳脚时,才会如此震惊。
桑顿看到了梅乌黑的眼珠里浮现的好奇,这个姑娘并不作伪,你能从她的表情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且乐于回答她的问题。然而你真正想知道的,却深深埋在她的心湖里,需要费尽心机去探寻。
这便是大家闺秀令人挫败又引人心动的地方。
桑顿笑道:“我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十分美丽,但只是美丽并不足以道尽她的动人之处,她确确实实打动了我的心,当我离开了她所在的地方,却没有把心一起带回来。”
他没有提这个姑娘的名字,但梅却不自觉地坐直了些,抿了抿唇才问道:“那您为什么要离开呢?”
“因为那时她已有了世俗的束缚,我认为她不该为此烦心。”
“那如今呢?”梅突然朝他看了过来。
桑顿盯着梅侧过来的脸,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射下来,衬得梅肌肤雪白、神韵柔美,他突然觉得喉中干涩,想伸手抓住那只置于膝上的柔腻的手:“如今,她来了,她……”
一片翠绿的叶子因为风的无情,突然被刮落在他们之间,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和旖旎。
梅突然脸色白了一下,抓了裙摆匆匆站起来。
桑顿也觉得他们的话题一下子太过深入,但刚才气氛实在和谐,让他不由自主地就往表白心迹的路上越走越远,可是不知为什么,梅却好像一下子从梦里清醒,瞬间又给两人划了一条鸿沟。
她语速很快地说道:“我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桑顿想拉她的手或者请她留步,可那不应该,他只能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表示过几日会再来拜访。
梅仍然心跳得厉害,午后的阳光头一次让她觉得头晕目眩,不由地就紧闭双眼,感受着身后那并非来自阳光的暖意,以及温暖后的不可预知。她想起纽约的阳光下,那里曾有她以为英俊得体的伴侣,而她也仍然是顶尖的名流淑女。一切都未改变,而她只是没有得到承诺中的矢志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