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我想我可以和梅一起去,我也很久没有去过伦敦了。”玛丽决定帮一下梅,要是把梅交到姑妈手里,还不知道会在伦敦折腾出什么事情来。
可玛丽一说这话,有两个人心里就有点微妙了。
一个是罗斯孟德姑妈本人,她的如意算盘就是分开这两个姑娘,让她们各找夫婿、各安其事,但是就是不能待在一起互相竞争。
另一个是马修,他好不容易等到玛丽回来,这正是他试探和追求的好时机,他并不愿意玛丽这时候又离开唐顿去到别处。
这时,一直低调的鲍伯挽救了众人:“罗斯孟德夫人,我和梅会在唐顿休整几天。但是我和一位米尔顿的朋友已经约好了,下周就和妹妹启程去见他,恐怕不能领受您的好意了。”
鲍伯这辈子没有接受过那么多感谢的眼神,这位救世主原本的打算就是把梅弄去米尔顿。
梅无奈地默认接受了,她很明白罗斯孟德夫人的打算,她也不愿意和这位看上起就很能搅事儿的夫人单独启程。
罗斯孟德姑妈知道了鲍伯和梅会离开一阵子去别处,不管那别处是哪里,离玛丽远远的就好。
马修虽然很喜欢开朗的鲍伯和温柔美丽的梅,不过他并不想玛丽现在就离开,他很愿意等到自己求婚成功了再接待他们。
而玛丽,心知肚明知道鲍伯在打什么主意,她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她对桑顿先生不了解,但他不失为一位稳重可靠的男性,或许真的会成为梅的慰藉,可门当户对则是一条横亘的障碍。
总之,商量下来的结果是皆大欢喜的。
鲍伯说是和朋友商量好了,实际他并没有通知桑顿。桑顿是个情绪深沉的人,有什么是比突然袭击更好的试探呢?
米尔顿和唐顿皆在英国北部,相距不过百英里,可是这是个和世外桃源般的唐顿截然不同的地方,梅下了火车的头等包厢,看着火车站熙熙攘攘的因为经济繁荣而聚集到此的人群,以及出了火车站后头顶沉寂阴霾的天空,原本有些抗拒惶恐的心思突然变成了阴郁。
她不明白人们是如何生活在这样一个连阳光都似乎被工业吞噬的地方的。
鲍伯看出了她的反感,才说道:“梅,你从来都是住在自己家,要不就是韦兰家和亲戚家的别墅和庄园。可是这世上还有很多地方,因为没有了阳光才提供了我们舒适的生活。哪怕是在美国,辛辛那提也是一样的模样,你该开开眼界,但不要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
鲍伯很明智地在米尔顿郊外租了间别墅,那里和梅出了火车站的见闻不同,有植物有小溪,只是绿草的颜色不那么鲜嫩,小溪的水流也不是平常所见的那样清澈。
两人安顿下来,由事先找好的几个仆人重新根据主人的喜好布置了房间。鲍伯甚至从附近的马场里租了一匹马给梅,这可相当不容易,米尔顿的马都是拿来拉马车运货的,鲍伯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这么一匹看上去皮毛尚可、脚力不错的骏马给梅。
第二天起床后,鲍伯就安排了进城办事的行程,而且要梅同行。
马车走的是大路,但是梅透过窗玻璃还能见到那些延伸出去的小巷子,模模糊糊地能够看到些破败的民居。一直到车行到一扇巨大的门前,梅看到圆拱形的铭牌上写着:马尔克勒工厂,心突然“扑通扑通”跳起来。
然后他们发现一个姑娘正徘徊在工厂门口。
那姑娘长得秀美可人,神情有些踌躇也有些坚毅,穿着一袭深色的衣裙,给人一种老成的感觉,但梅觉得她这样打扮实在太老气了。
鲍伯摘下帽子,发挥了绅士精神:“您好,小姐,能为您效劳吗?”
那姑娘似乎很高兴有人主动来问自己,而且鲍伯看上去是个很正派体面的人,于是回答道:“您好,我是玛格丽特·黑尔,是来找桑顿先生的。”
鲍伯瞟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主动答道:“这时候他该在纺织车间里……”
于是他很懂行地拦下一位看上去是管事的老先生,让他带他们去找桑顿。那老先生看着这么一个年轻体面的先生带着两个美貌的姑娘来找自己的老板,心里直呼看不懂。但他担心不慎打发走了大主顾,于是很顺从地就给他们引路了。
工厂的环境不是很干净,梅一路都在担心自己的鹅黄裙摆和白色小羊皮鞋会被弄脏。
只是鲍伯在拉开门的一霎那,梅惊呆了。巨大的厂房内满是机器的轰鸣声,雪白的棉絮像是去年她在美国东部看到过的大雪一样,这情景像是童话,却没有严寒,仿佛是在梦中。
她看到那个男人从高处的楼梯上跑下来,在漫天的棉花雪中靠近了他们,鲍伯还来不及喊一声自己的朋友,就见桑顿将一个弓着背的雇工一拳掀翻在地上,一个烟斗从雇工的口袋里掉到了地上,桑顿的声音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咆哮着传来:“斯蒂芬,从今天起你就给我滚回去,我不要再见到你。”
那个人浑身脏污、涕泪横流地求着桑顿再给一次机会,可是桑顿不听他的解释,反而又在他身上补了几脚。
桑顿怒气冲冲地松开领结,喘了口气,一直到背过身来才看见门口出现的一行人,他看到梅震惊地看着自己,一时之间仿佛被这纷飞的棉花大雪冰冻了全身的血液。
鲍伯不禁叹气: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