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伊迪丝所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管她抱着怎样用心险恶的目的,韦兰夫人多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自己,世上绝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
她将玛丽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玛丽,我并不是作为一个长辈来说教,或者想要谴责,但是我要一句真话。”
韦兰夫人把信递了过去,玛丽匆匆扫了一遍,她仿似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往后摸到一个椅子扶手坐下,好像一枝一瞬间被摧折的风中玫瑰,然而她没有闪避的眼神回答了韦兰夫人。
韦兰夫人叹了口气:“玛丽,告诉我,你母亲和老伯爵夫人知道吗?”
玛丽点头:“她们都知道,但是她们认为我们必须坚定自己是谣言受害者的态度,不过她们仍建议我来纽约,除了散散心,她们认为一个名声有碍的女孩,也许还能在大洋彼岸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韦兰夫人心中暗自点头,又问道:“那你父亲,格兰瑟姆伯爵知情吗?”
玛丽摇头:“他知道谣言的存在,但他一直以为是无稽之谈。”
对于一个刚愎自用的大家长来说,除非女儿在他面前亲口承认,不然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若是玛丽真的承认了,这位父亲一定会伤心到心碎的。
韦兰夫人感觉自己肩负了重责大任,她也怨怪柯拉不把实话告诉自己,否则她就能利用手上的资源,把玛丽早早推荐出去。
纽约虽然不像伦敦那样讲究,但是人们都心知肚明有那么一个金字塔阶层的存在,韦兰家、明戈特家都属于金字塔顶端的小团体,但是真正站在那个尖尖上的另有显赫家族。比如范德卢顿家,他们是曼哈顿首任荷兰总督的直系后代,独立战争之前与法国及英国的贵族均有姻亲关系。
以玛丽的身份,以及韦兰和明戈特家的请求,范德卢顿家一定会乐于给她办个欢迎晚宴。即便莱文逊家不算太上档次,但是他们在辛辛那提举足轻重的经济地位,仍然能给玛丽的吸引力加码。
如果不是柯拉把这事儿瞒着她,她说不定已经给玛丽在纽约牵成线了。
韦兰夫人现在的态度很务实:“玛丽,忘了从前不愉快的事情,年轻的姑娘得向前看。”
她招招手让玛丽坐到自己身边来:“接下去你会很忙,如果伦敦的社交场合已经不合适你出面,你得在纽约干出一番事业来,千万不能让人嘲笑。我来给你说说,有这么些年轻先生们,他们财产不菲姓氏高贵……”
可是有人打破了她们的计划,梅闯了进来。
韦兰夫人看着脸上盈满怒气的女儿,几乎惊得合不拢嘴,梅在她的教育下,从来没有露出这种没有礼貌的表情过。
梅看上去真的很生气,她不得不伸出手平复自己剧烈喘息的胸膛:“请原谅我并非刻意偷听你们的秘密,只是我每晚都要到我母亲的房间里来道晚安。玛丽,我真是不敢相信,即使你不愿服丧,也不用在派特里克过世未满三个月的时候,就打开你闺房的门!”
玛丽的脸一下白得}人,秘密就是这样,在你还心怀侥幸的时候,一个又一个人很快地知道,然后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韦兰夫人猛地站起来:“梅,住嘴!”
她还张望了一下门是否关紧了。
看到那扇门好端端地关着,她拉过梅,压低声音又异常严肃地警告道:“不管如何,玛丽是我们的家人,这就足以推翻一切道德的指责!”
是的,一个大家庭,今天你为别人声援,明天别人就是你坚实的后盾。
可是派特里克呢,梅这样想到,当他在冰冷的海水里冻僵,永远和那条该死的船一起沉入海底后,就只余下空洞的家人之名和被人渐渐遗忘的现实,还要被几乎成为他妻子的人一再羞辱。
她几乎要哭了起来,她颤抖着质问伤害了派特里克灵魂的女人:“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他?你一点都不内疚?不伤心吗?”
“这是我对他的诚实!”玛丽的脸简直白透了,因为受到指责而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我假装不来伤心,而且我也不是他的未婚妻,我能够告诉你的是,派特里克只是我出于无奈的一种选择。而且即便到了最后关头,我也未必会嫁给他!”
梅从来没有这样和人大声说过话,她更不明白玛丽何至于还能振振有词,她也憋红了脸蛋:“派特里克和我们一起长大……”
玛丽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梅表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的婚姻鲜少是奔着幸福的目的而去的。对于我来说,我不为派特里克伤心,反而是最令我最难过的事情,我也想找一个深爱的人,而非为了唐顿的财产必须要嫁的人。”
韦兰夫人有些同情地看着玛丽:“孩子,你何必如此悲观?”
梅很想反驳,如果找到一个好男人,即便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也是能够幸福的。
然而就像韦兰夫人说的“世事无常”,纽兰·阿切尔其后的所作所为使梅无辜地落在了谣言的中心,使她承受了种种难堪的非议。
反而在她看来冷酷绝情的玛丽,用她最坚定的原则和风度,给了自己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