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但他最后,还是做到了。
苏牧缓缓走过去,半跪下来,将死不瞑目的秦纵横的眼睛抹上,而后站起来,朝那尚且流淌着热血的尸体,郑重行了一礼!
郭药师甄五臣等人,以及瓮城里头的常胜军,朝这个害死他们无数弟兄的敌人,郑重地抱拳行礼!
他们的敬意,不是给耶律大石的谋士秦纵横,而是给一个忍辱偷生却从不忘记自己流着汉人热血的北地汉儿。
他们都是北地汉儿,他们都忍辱偷生,他们也都曾经伺奉着辽国的主子。
没有秦纵横,或许他们真的要忘了自己的汉人身份。
曾经以为被大焱朝廷遗忘掉的他们,因为秦纵横的死,突然醒悟过来。
难道大焱朝廷不要他们,他们就不是汉人了吗?
难道就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忘掉一切,忘掉自己忍辱负重苟且偷生是为了什么吗?
他们的心中,何尝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落叶归根?
耶律大石终于知道,秦纵横的答案。
他就像很多人一样,以为秦纵横是在殉主,是至死效忠于他,但往深处一想,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或许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但秦纵横这样一个人,终究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苏牧走过城门的废墟,看着城外的乱战,看着大焱的骑军四处冲杀,看着耶律大石的军队遍地溃散,看着他们举械投降,也看着他们负隅顽抗。
郭药师和甄五臣等人率领常胜军,从苏牧身侧两边,鱼贯而出,冲杀出去,发泄他们仇恨的怒火。
涿州一战,终于走到了最后。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对于苏牧而言,这是他改变历史的开始,因为他抓了耶律大石,而且根本就没有要放他回去的意思。
他不知道耶律大石被抓之后,辽国之中是否还有人能够率领辽国的残部,往西迁徙,建立后来的西辽。
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开始,总能够改变一些东西,包括岳飞和韩世忠,包括北伐军,包括北伐的胜负,应该也能影响辽国灭亡的速度。
如果是这样,那么面对金人之时呢?
他感谢死去的秦纵横,让他知道,其实北地汉儿,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祖宗和血脉。
这很重要。
当种师道的北伐军耀武扬威渡过白沟河,打算收拾残局之时,他们被惨烈之极的战场震住了。
即便是在西陲见惯了大战的种师道老公相,也不由有些懊悔,或许自己真的不该放弃常胜军。
当他看到苏牧站在城门的废墟前,当他看到苏牧身后不远处,被钉着跪在地上的耶律大石,他终于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是常胜军和苏牧赢下的大胜,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大捷!
可这也同样是北伐军的大捷啊!
因为常胜军最终会归入大焱,而如果没有岳飞韩世忠等人从背后偷袭,这一战的结果如何,还是两说之事!
他种师道不是贪图战功名利之人,但这场胜利的意义实在太过巨大!
若捷报送回京师,整个天下都会轰动!
多少年了,大焱终于能够出现一份战报,能够正大光明扬眉吐气地向天下宣示!
他们的老脸不会红,因为苏牧是他们的人,即便他想过要放弃苏牧,但苏牧是大焱使者,常胜军归降,岳飞等人的突袭,所有这些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这是涿州的大捷,是常胜军的大捷,是苏牧的力挽狂澜,更是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及时赶到,更是整个大焱的荣耀!
种师道只披着大氅,并没有着甲,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阵了,倒是童贯将全副武装都穿戴整齐,鲜衣怒马,比种师道更像一军之主。
他们走到了苏牧的面前,苏牧朝他们微微抱拳:“苏某幸不辱命。”
童贯面带愧色,因为他始终觉着将苏牧当成弃子,终究是对苏牧的一种背叛。
而种师道却面无表情,因为他认为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决策,对于大局而言,他没有任何的愧疚。
“咱家到底没有看错人,兼之果是神仙手段,今番立下不世之功,咱家必定上报朝廷,兼之可就要青史留名了!呵呵...”
童贯北伐本就是为了异姓封王青史留名,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足为奇,起码可以反映出,他对苏牧倒也坦诚,而种师道却只是淡淡地朝苏牧说道。
“涿州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可就是幽州,蓟州,檀州,甚至...更北的地方...”
苏牧听得种师道最后一句,不由心头大震,他也知道大焱应该还有人看到未来的隐患,看到那白山黑水中崛起的那头猛虎,但他没想到种师道一直都有这样的想法。
如此一来,他对种师道最后那一点点抱怨,也就消失无踪了。
不过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既然种师道有这样的忧虑,事情也就更好办了。
面对北伐军的两位首脑,苏牧没有谦虚,因为这场仗,确实是他赢下的,郭药师和涿州也确实是他拿下的。
对于朝廷赐予的那些虚名,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的腰间,挂着当今天下的蟠龙血玉。
他沉默了片刻,微微抬起头来,平视着种师道和童贯,只说了一句话。
“奏章随便你们怎么写,我只要常胜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