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张二楞在旁插了言,“再没地方,也不能屈了咱八路军呀……”
“用你多嘴?惹事的东西!”
张老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恼怒地喝斥他,再转过头来,斟酌着说,“张同志……你看……这样行不?白天,你们到野地里,躲一躲,鬼子要来就是白天,等天黑了,你们再回来,还住这儿……等会儿,俺出去找点药,再弄点肉,晚上回来……”
张蕴涵看了一眼张老六,平静地说:“大爷,他伤成这样,还能走?”
张老六忙不迭地说:“能走,能走,我让二楞帮你,背他到野外,二楞子还能给你们放着哨,鬼子只会来村里,外面安全着呢。”
张蕴涵不想跟他再啰嗦,笑了笑,直截了当说:“伤员现在还昏迷着,等醒了,看看情况再决定。”
张老六急了,也直截了当亮家底,“闺女,俺知道八路是好人,不是难为您,实话说吧,咱张家,祖祖辈辈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就像墙头上的草,哪风来了,只能跟着往哪倒,能活着,吃顿饱饭,就念阿弥陀佛了,你们住这里,不出事,大家都好,出了事,我们全家,都得陪着掉脑袋啊,你就算是可怜俺,就快走吧,啊?”
张蕴涵索性坐到床边上,有些赌气地轻声说,“他可是为咱,打鬼子,受的伤,你再摸不出袄里袄面来,总该知道,这是中国人在打日本人吧?”
张蕴涵说着说着来了气,把手枪掏出来,握在手里,“大爷,估计你也知道,到野外,天寒地冻的,他又高烧着,伤员一定撑不到天黑。”
张老六愣住了,没想到这闺女,这么倔。
“就是,”张二楞涨红了脸,赌着气地对张蕴涵说,“不能走,就住这,鬼子怎么会知道咱们躲这儿?”
“唉,”张老六哀叹一声,“这可真是掉脑袋的事,现在,你说得轻松,等会儿,鬼子真来了,你……你……唉……不单咱全家活不了,您两位,也得一块遭殃,到时候八路,也跟咱算不了完……”
正说着,“叭,啪啪……”,突然,街上传来一阵声响,分明是枪响,清晨显得很清晰。
张老六一屁股跌在地,面色死灰,鼻涕眼泪一起下,“完了完了,俺一家人家算完了,鬼子……鬼子来了。”
张蕴涵“唰“地站了起来,瞪了爷俩一眼,一咬牙,极其的轻蔑,“软骨头,没志气,不就是个死吗?至于?!”
张二楞顿时窘得满脸通红,恼怒地朝他爹喊,“怕个屁,老子和他们拼了!”
张老六摇着头,惊慌失措,“拼拼,就知道个拼,你拼得过吗?你是张家三辈儿的单传呀。”
张蕴涵一咬牙,“就你这人性,日本人不欺负咱才怪呢,”俯身把王前进扶起来,“咱走,不连累您!”
张二楞伸手拦住,吼一嗓子,“大姐,不能走,一出去,准遇上鬼子兵。”
“我们走,决不连累你们!”
张蕴涵冷着脸,一手拨开张二楞,“软骨头。”
张二楞又一声吼,“大姐,我背人,你打枪,咱拼了,这年月,死了都比活着强。”
张老六倏地不哭,倏地站起来,一拍脑门,“哎,忘了忘了,家里不是有个装冬菜的地窖么……咳,只能躲一个,窝太小……”
张二楞一下子愣住了。
张蕴涵斩钉截铁,一指伤员,“你们把他藏进去,我去外面躲。记住,万不能出一点闪失!”
张老六和儿子对望了一眼,张蕴涵不再说话,径往门外走。
张二楞一把拉住她,急得跺脚,“大姐,你出去……不是送死么?”
张蕴涵苦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拔开,“我在这,咱大家,不都得送死吗?”
张蕴涵定定地看张二楞,“二楞,记着,你是中国人,不要命的也要藏好王书记,他是咱的过湖干部,抗日打鬼子需要他!”
张蕴涵又朝张老六,深深鞠一躬,泪如雨下,抽泣着哽咽,“呜呜……大爷……呜呜呜,抗战胜利了,假如我活着……重重……谢您!”说完,张蕴涵猛地擦一把热泪,握手枪,猛转身,冲出了房门。
张二楞在后面紧追。
张老六怔怔地看着两个孩子的身影。
二楞娘,“哇”的一声大嚎,“这样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