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站在院中侧耳细听,又满腹狐疑地抬头看着进出蓬屋的小路。黄昏的落日低过了树梢,黑暗渐渐笼罩了仇九,却依然见不到父亲的一点影子。这个很不正常,仇九不免有些担忧。
仇九在心里预想着父亲每次打猎归来时都会上演的场景:父亲高大威猛的身影一出现,仇九就会跑上去迎接。等仇九检阅猎物完毕,父亲就会摞下猎物,高高举起儿子在原地转上三圈,再把仇九投掷石块般远远抛起。等仇九一个鹞子翻身站定时,父亲早已拖起猎物进了厨房。小半个时辰后,炖肉的香味就会把仇九勾进厨房,吞着口水等着开饭。
黑暗彻底淹没了仇九小小的身子,父亲还没回来;月亮升起来了,清冷的月光仿佛要把仇九的小心脏冰冻起来,依然见不到父亲的影子。
夜枭凄厉的叫声在林中回荡,近处虫鸣啾啾,远处虎啸狼吟。一股夜风穿林而过,仇九打了个哆嗦,但依然守在院中不肯回屋。
终于,一阵难以抑制的咳嗽声响起,一道人影踉跄着向小屋奔来。仇九凭直觉就知道那是父亲回来了,跑着迎了上去。
“爹爹,你这是怎么了?”月光下,仇九看到父亲一手捂着胸口,脸上表情痛苦,嘴角上好像还挂着血迹。
“别说话,回屋!”
昏暗的蓬屋中,父亲阻止了仇九点亮松明的举动,又嘱咐仇九到厨房端了些剩菜剩饭。仇九为父亲倒了杯热水,紧挨父亲坐在暖炕上。
“孩子,凑合着吃点。今晚不能生火,天亮了爹再为你做口热乎的。”
仇九没动筷,心脏突突跳动,目中盈满关切和担忧,问道:“爹爹,发生什么事了?您老人家怎么会受伤?”
“孩子,咱家的仇人找上门来了,爹被那人当胸打了一掌,仗着地形熟悉,才绕路逃了回来。”
“仇人?!”仇九一头雾水,爹爹从来也不曾提过呀。好端端的,哪里冒出来的仇人?
“好孩子,边吃边听爹爹慢慢告诉你。知道为什么爹爹姓张,而你姓仇吗?”
仇九懵懵懂懂摇摇头:“孩儿不知。爹爹,孩儿是你捡来的吗?怎的跟爹不是一个姓?”
随即又自问自答:“不可能呀!爹对我这么好,什么好吃的都紧着我,又教我识字,又教我练武,虽说严了点,可那都是为我好呀!”
“孩子,咱们的的确确是亲亲的爷俩啊!哎……”
张世卿一声长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今天若不告诉你,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
“哎……”张世卿又是长叹一声。
爹虽说以前总是愁眉不展,偶尔唉声叹气,但从未像今天这般表现得心事重重。仇九的心揪了一下,隐约意识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挺了挺小胸膛,似乎要为父亲遮风挡雨,又用小胳膊圈住父亲的脖子,仰着小脸郑重地说道:“爹爹,别怕,还有儿子我呢!”
张世卿怜爱地揉揉仇九浓密的头发:“好儿子!不愧是我张家的好儿子!九儿呀,你本也是大户子弟,不该吃这份苦的,都怪爹爹无能,让你遭了这么多罪。”
“和爹爹在一起,九儿从没觉得苦。”
张世卿宽慰地点点头,接着说道:“想当年,你爷爷是我大汉抗击匈奴的大将军,你爹爹在爷爷帐下担当将军之职。你母亲出身书香门弟,知书达理,温良贤慧。那时候,我们一大家子的人,多幸福啊!”
张世卿的言词神态间,缅怀无限,但旋即语气一凛,变得咬牙切齿:“可恨哇可恨!大司徒汪品浩的狗儿子汪郑其,觊觎你母亲的姿色和咱家的一幅藏宝图,竟然用假诏骗你爷爷回朝,捏造罪证,将我张家满门抄斩。你母亲不甘受辱,吞金自杀。你爹爹因身在前线,并得好友报信和搭救,才侥幸逃过一劫。那时你尚在襁褓,若不是你的奶妈晋氏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用自己儿子的命换下来你的命,咱张家就……就绝后了。”
这段惨痛的往事,十余年来,张世卿虽一直隐忍不宣,但这胸中块垒,又何曾片刻释怀?若不是自忖仇人在侧,命将不久,如不再向儿子据实相告,张家满门血仇从此势必石沉大海。形格势禁之下,迫不得己,才不得不向年幼的儿子道来。即便如此,旧事重提,张世卿仍是老泪纵横,几乎泣不成声,但仍强忍着悲痛呜咽出声:“爹爹那时本想找他们拼命,但得知你尚在人世后,这才苟且偷生,远避滇南,带着你隐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只是没承想,最终还是被他们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