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考虑那么远。
猎骄靡站了起来,将身上的甲胄脱下,跳进了旁边的溪水中,细心的清理起自己的身体。
他的亲卫们吓傻了。游牧民族很少洗浴,除非特殊情况,他们通常要很久才会洗一次澡。在这个时候,猎骄靡脱下衣服清洗身体,只有一种解释:他决定死了。
乌孙人的习俗,死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洗干净。只有洗干净了,才能升入天堂。
亲卫们上前阻拦,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劝猎骄靡。他们也知道,谷口外的战斗已经没有悬念,不仅猎骄靡,包括他们在内,都是死路一条。
猎骄靡洗完澡,又穿上衣服,一件一件,穿得整整齐齐。最后,他戴上王冠,拔出镶金嵌玉的宝刀,抚着血迹未干的刀锋,他轻叹一声。
一个亲卫拦住了他。“昆莫,你看。”
猎骄靡顺着亲卫的手指向前看去,见瀑布旁站着几个人。他们穿着汉制甲胄,显然不是阿奢那。
“那是谁?”
“好像是……梁啸。”
“梁啸?”猎骄靡沉吟了片刻,眯起了眼睛。
他和梁啸作战到现在,却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看到梁啸。就在这时,梁啸放下了千里眼,举起黑弓,向猎骄靡摇了摇。猎骄靡不太明白,狐疑地看着身边的亲卫。
“他想干什么?”
“不知道。”亲卫嗫嚅着。“好像……好像是想让我们下去说话。”
猎骄靡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这时,他看到荼牛儿从马上跳了下来,举着双手,慢慢走了过来。亲卫们纷纷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却被猎骄靡拦住了。他看着荼牛儿走上山坡,一步步地来到他的面前,咳嗽了两声,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有点身为王者的威严。
“你是谁?来干什么?”
荼牛儿笑了。他一眼就看穿了猎骄靡的虚张声势。王者的气势不是装就能装得出来的,那是一种强者的自信,绝不是猎骄靡这种已经山穷水尽的弱者想装就能装得出来的。
“昆莫洗得这么干净,是准备自杀了?”
猎骄靡的脸顿时胀得通红。“你说什么?”
“我们和塞人相处得很好,对你们乌孙人习俗也了解一些,昆莫就不必装了。仗打到这个份上,通常来说,体面的死去是你不多的选择之一。以昆莫的脾气,大概是不会选择投降的。”
“既然知道,又何必来此?”猎骄靡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我家君侯说,昆莫如果这样死去,一定不服气,所以,他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
猎骄靡的眉心慢慢蹙起,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盯着荼牛儿,眼睛眨也不眨,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再说一遍。”
荼牛儿哈哈一笑,拍拍手。“你不用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没有听错,我家君侯愿意再给你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你的部下虽然被打散了,损失也不少,不过真正战死的人有限,至少还有一半人活着。你收罗收罗,准备再战吧。”
猎骄靡哑口无言,虽然荼牛儿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胜利唾手可得的时候,梁啸愿意给他机会再战一场?
梁啸疯了?这是猎骄靡最直接的反应。
不仅是猎骄靡,他身边的亲卫也全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梁啸要放他们一条生路,让猎骄靡整合残部再战一场,这人不是疯了,就是自信到了极点。
在猎骄靡等人的注视下,荼牛儿转身下山,梁啸向猎骄靡挥了挥手,拨转马头,扬长而去。
猎骄靡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头,痛苦不堪。他不住地问自己:“梁啸究竟想干什么?”
——
“你究竟想干什么?”阿奢那也在问梁啸同样的问题。
梁啸转过头,瞅了阿奢那一眼,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决定很仓促,在此之前也没有和阿奢那商量,如果不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阿奢那很难接受。
但他细细想来,并没有很周密的考虑,只是临时决定,追根溯源,也许只是自知搞不定猎骄靡,索性装一把逼。他当然不能和阿奢那说他就是想装一下,总得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大禄,我们的赌约还没有结束。”
阿奢那哈哈一笑,却没有一点笑意。“我认输了。那两匹马,将军随时可以取回去,至于其他的,如果我能活着回到监氏城,一定如数奉上。”
“大禄心虚了?”梁啸嘴角微挑,打趣道。
“这么好的机会都没能击杀猎骄靡,我的确有些心虚了。”阿奢那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前进上下起伏,声音也变得有些飘忽。“据说猎骄靡是神鹰护佑之人,我原要不太信,现在有点信了。”
“如果说猎骄靡是神鹰护佑之人,那我就是那头神鹰。你看,我刚刚又救了他一次。”梁啸放声大笑。“大禄,你知道吗,我见到猎骄靡的时候,他穿得整整齐齐,一副赴死的决然。如果我去得迟了些,也许他已经死了。”
阿奢那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他眉心微蹙,歪着头,盯着梁啸。
“将军是想收服猎骄靡?”
“不,只是不想让右贤王捡便宜罢了。”梁啸见阿奢那难以糊弄,只得叹了一口气,说了一个更靠谱一点的理由。“如果我们杀了猎骄靡,乌孙人肯定会和我们死战到底。四万乌孙人,损失虽大,但被击溃的多,真正战死的有限。我估计,至少有两万人还在附近几百里的游荡,等待召唤。”
阿奢那眉头微挑,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可是如此一来,这些乌孙人虽然不会依附右贤王,却会重新聚集在猎骄靡的战旗之下,对我们来说威胁同样不小。”
“大禄,你没听说过一山不容二虎吗?”
阿奢那眼神微闪,若有所悟。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