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阮收拾了碗筷交与外间仆从,回房问道:“大人为何找我去?东厂那么多人手,还缺人么?”心中却道,说好当丫头,为什么临了了还要兼职打手。
督主是听不到这句腹诽的,他只轻擦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缓缓抬头看着木阮道:“人手贵在精,且姑娘原是住在山里,本就比我们更熟悉山中。”
木阮一时间无话反驳,就把抹布放在桌上,人也坐下和江重华面对面,看着他道:“好吧,大人请吩咐,需要我做什么。”江重华没有计较她不恭敬的行为,回视她道:“我手下的人多是擅长追踪侦查,还有些擅长马上作战,但是没有一个对山里环境熟悉的。因此想请你和我们一起,山里行走若有什么情况,姑娘也好带着应对。”
这是又要当打手,还要当领路,兼着丫鬟,一人三职还没得月钱。木阮有些消沉地托着腮,想着江大人好生抠门。
江重华看着她这模样自顾自地端起了茶盏,木阮看到忙道:“已入夜了,大人别再饮茶,当心难以入眠。”说完了这句话,木阮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兼了大夫的职,耷拉着耳朵撇了下嘴。
他放下茶盏唔了一声,道:“等下消消食,姑娘可愿陪我再比试比试?”木阮好武,来了兴致,先前的消极一扫而光,爽快地“哎”了一声,回去换了利索的衣裳来。
江重华看着她表情的变化,叫来了福全。
第二日清晨,木阮又是一早醒来。她没再和江重华同住一间房,自己在一间很小的屋里安营扎寨。
她揉着自己肩膀,想着昨晚那场比试。很不幸地,她又输了。江重华不仅剑术极佳,没想到拳脚功夫也很了得。不过木阮发现他的功夫有些可怕,似乎每招每式都是为了杀人而创出的。她为了格挡这些招式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动作,内力无法施展,反而被打了很多下。她不禁在想这东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位东厂的提督往日里过得又是什么生活。
从前她在沉旸,每日里只消练功和研习医术,闲暇时间学学经史,或是随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沉旸千百年来都是宽和而包容的,只要幼年少年医术武功达到祖宗的标准,其他兴趣爱好都不受长辈干预。以前她很喜欢自己研究毒,配出相应的解药后,再去找两个堂兄一起解毒,看着他们给出的解法对比着自己的,思索自己还有哪些不足。
木阮穿戴好到厨间去准备早膳,江重华不爱吃生人做的东西,番子虽然不是生人,但是他老人家嫌弃这些男人太邋遢,如今既然知道木阮会做饭,就拉来剥削。她脑中忆起那两名番子可怕的头油味道,可不觉得番子们能有多爱干净,想想督主这么好看的人,看他吃饭也养眼,就挣扎着早起来做了。
福全也到厨间来了,看到木阮忙碌的身影,笑道:“辛苦姑娘了。这是干爹叫我给姑娘准备的,姑娘先拿着零花,不够再告儿我一声就是。”说着递上一只鼓鼓的荷包。木阮倒是惊讶江重华居然晓得自己想什么,还这么关照地让福全送来,还真是个不错的主家。于是她做饭的心更诚恳了。
做饭的时候不好摸钱,她做罢饭回屋才打开来看,荷包里是百来枚铜钱和几块散碎银两,很是方便花销。
她在厨间随意吃了些就到督主房间去伺候,江重华也已吃完由福全伺候着穿衣。她走过去行礼道:“谢谢大人。”他只嗯了一声,道:“等下余府台要来,你同我一起去见。”
余山已有五十五岁年纪了,加之经年操劳,身体不是太好。木阮看着这位老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重华同余山互相问候过后,指着木阮道:“我这属下听闻府台的名声后十分钦佩,想来见您一见,因此我带了她来。”木阮闻言向前行礼道:“是我唐突了,还请大人见谅。”
余山道:“江大人客气了,姑娘也请不必如此多礼。不知姑娘找老夫所为何事?”木阮道:“昨日远远观得大人尊容,觉得很是面善亲切,不由想到家中祖父。只是大人面色不太好,似有宿疾在身。我略通岐黄,不知可否为大人请脉?”
众座皆未想到木阮是想为余知府治病的。督主一向不把心思摆在脸上,闻言神色毫无变化。余山倒是颇惊讶地打量着这姑娘。她的神色恭敬而恳切,眉眼中的关怀之情未曾掩饰。他想到自己自打出仕为官以来二十余年未曾回过家乡,自己儿子的子女更是从未见过一面。倘若自己有孙女的话,想来应也是这般大了。恍惚后,他看向木阮道:“有劳姑娘了。”
木阮搭脉在余山腕上,闭眼感受着他的脉息,又请他张口查看舌苔,询问了他身体状况,最后慎重思索写了两张方子交给余山身后的师爷。
她向余山深深行了福礼,道:“我知大人一心为民,这才昼夜辛劳积宿成疾。如今既有江大人在此,还请大人不要太操劳山贼一事。大人应注意保养自己,福寿安康才好有更多时间多为百姓做事。请大人万万听我此言。”又向余山身后的师爷道:“请先生多劝着大人一些,这方子吃上五日,再换了这张调养的方子长久吃了。”那位师爷眼中也有些泪光,很是感激地对木阮连连道谢。
木阮在生人跟前面皮薄,别人这么感谢着她很是不好意思,对江重华道:“督主,我就先回去啦。”江重华温和地点点头,开始和余山一起商议进山事宜。
直至晌午江重华才回到房中,进来便让众人退下,看着正在摆菜的木阮道:“我竟不知你有如此本事。”他这发问来得突然,木阮一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不解地看着他。江重华道:“姑娘既然精通医道,先前所说的略懂一二,岂不是在诓我了。”
原来是说这个,木阮略松了口气,脸上泛起了不好意思的笑,道:“做人要谦虚嘛……人外有人,我自个儿自夸精通,别人该觉得我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了。”总不能对您老说,我心存戒备吧。
江重华的目光来来回回打量着她的脸,木阮却觉得他这仿佛盘算着自己养的猪能卖多少一斤的眼神是要对她做进一步的剥削了。
他看着她略抽了一下的嘴角就别开了目光,道:“姑娘有如此本事,连余大人都把过脉了,自个儿主子就不尽心了么?”
木阮觉得那“不尽心”三个字有些冤枉,道:“大人说别的也就罢了,但自打从卫辉出来,大人的饮食我都注意过了。您不像余大人一样多年不加保养累出来的痼疾,这些小毛病靠饮食就能调理了。我若直接开方子,是药三分毒难道就好么?”她略顿了顿,自身本事的骄傲让她从心里把那些委屈之情挤掉,这些底气让她不由得略扬了下巴,又道:“我操心着大人的饮食,一来尽我医家的本分,二来是我这下人的本职。大人觉得我不尽心就尽管觉得好了,我该做什么自然还会去做。不过一年时间一到,我自会离开,山高水长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江重华倒没想到她气性这么大,看着她明朗的面容多了几分傲气,轻声道:“是我的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木阮闭着眼睛压了一下气息,她其实是个顺毛驴,虽然脾气容易上来,但是只要对方先赔了不是,她还会暗暗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不过此刻她的情绪也不太能高扬起来,依着职责摆完了饭菜,她略行了个礼,一言不出地向屋外走去。
只是无论木阮还是江重华都没有意识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提督大人向人道歉了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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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江重华在东厂点了十名轻功上乘的人,带着木阮一起进山打探。
这一带山脉,阳面树木茂密,山路幽深,阴面是无法攀登的悬崖峭壁,光秃秃的山面既无树木也无可攀登的大块岩石。一行十二人在那名老吏的带领下,向着山脚走去。
一路上木阮默默记着路线,她的认路能力很强,只要她走过的路,脑子里就能记住路周边的所有场景。
光是深入山里的路就花了两个半时辰才走到尽头,老吏告诉他们,山寨就在这半山之中。只是他年迈,又没有功夫在身,是爬不动山的。众人纷纷取出先前备下的绳索飞爪攀登起来。
木阮轻功一向不错,加上自小就在山中各处玩耍,爬山对她来说稀松平常。不过她没想到江重华的轻功也很好,虽然身手不如她敏捷,但是也不曾落后。既然要触碰到粗糙的麻绳和粗粝的山体,督主是早就备下了柔软结实的手套。木阮已经很习惯他这一套了,见怪不怪地继续攀登着。
南方的山没有北方的高大,却十分险峻。众人攀登时常常要避开凸出的碎石。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爬到一处山脊。
江重华从背囊中取出两柄长长的圆管状物事,递给木阮一柄。她没见过这种东西,学着他的样子将一端放在眼前。忽地她看到自己眼前多了一棵树,冷不丁惊了一下,放下那管子才发现那树是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木阮觉得很新奇好玩,边看边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江重华没看她,自己找着山寨的痕迹,道:“西洋传来的叫千里镜,能看到极远的事物。”她道:“这名儿好,也很副实。哎!”她轻叫一声,指着一处道:“大人快看。”
江重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树林掩盖的山坳里渐有炊烟升起。木阮道:“既有这许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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