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而,宅子?
我边吃蓬饵,边思考着这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琢磨后道:“简单点,太大的宅子洒扫费工夫。不需要小桥流水和参天古木,但最好是有株樱花树,春令樱花盛开时可在树下赏花谈天,饮樱花酒、食樱花饵、樱花饼。也不需种植娇贵的名花,但最好是有瓜果园,总之,可食用比较实际。”
想到前些日子在关外吃到的瓜果,便令我垂涎,那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有鲜甜爽口的杏果及香梨,若以后也能常吃到那该有多好。
想着便有些口干舌燥,遂揭开陶壶瞧。
菊花!但,为何是茶不是酒?
有些失望得对着陶壶,问:“行风,但你还没说我们接着要去哪呢。”
“雁回谷,紫竹林,我在那有座宅子。虽不大,但稍微改一改,应能符合你对家的要求。”
“咦!神仙在人间也有置产的习惯?”我阖上陶壶盖,将茶推到一旁。
“我早年因职责在身,天上地下九州四海各处转,没个定所,所以三界内外皆有几处暂时落脚的宅子。”
这么阔气!
“何时出发?”我支着头问。
“明日便动身。”行风拎过陶壶,取了茶杯,斟了菊花茶,硬塞入我手中,“你近日脸易发红,且燥热多汗,属肝火过旺,这茶清热,至少喝完这杯,不许不喝。”
又听见他喃喃自语:“本是虚寒的体质,且近日三餐作息皆如以往,照理说不该如此上火的。秋日凉,但昨日午睡竟发了一身汗。”一望来,问:“你是梦到什么了?”
我慌了慌,顾左右而言他,“路程会很远吗?能否……不搭马车了,不如骑马快些,如何?”
行风高深莫测得笑了笑,“有些远,但不搭马车,也不骑马,那都太慢了,我们用其他方式去。”锐光一扫来,又补了一句,“你是不是先前在石窟中遇到了什么事不愿告诉我,嗯?”
我一惊,偏头将消火的菊花茶一口气灌完,再斟一杯,灌完,灌完……
……
隔日,行风拎了我往山郊走去,一路走着人烟益发稀疏。
“行风,我们都走进荒山了,应该不是走水路,还是真得要腾云驾雾?能飞天遁地,又为何我们之前要舟车劳顿?”我满心期待得问,虽然我怕高,但曾听说书的描绘,修仙者御剑而飞,那行于苍穹之上俾倪万物的滋味一定很快意。
我无仙风道骨,自己修仙飞天是想都甭想,但幸好认识个上神,沾了点光。
“是有点像腾云驾雾,但又不一样。”行风停下脚步,帮我将身上的狐裘仔细理好后,又道:“先前我看你四处走走逛逛乐得很,便想慢慢走让你尽兴,况且偶尔过过凡人生活也不错,如此才能有多点时日陪你啊。”
唉,真是个奢侈的神仙理由!
我低头腹诽。
“难为你坐马车憋得慌,我便化为白虎带你走一回,待会儿可别慌、别害怕。”
闻言,我一惊喜,连忙抬头,却已不见行风身影,只有一只巨大的白虎站在我眼前。
当时在大漠远远得瞧,已知是只异于常物的巨兽,此时近在跟前便更令我惊叹,它四脚着地已比我高出许多,若是扑腾起来那可就吓人了。
不过,吓不了我,只消一眼,我即认得它,这只刀山火海中奋不顾身向我寻来的大白虎。
我捧着大白虎毛绒绒圆呼呼的大脸仔细端详,它眨了眨眼,那对墨瞳的金边大大得一圈,几乎占满了眼眶,让它双眼炯炯发亮。
我揉揉大白虎的腮边,它晃了晃脑,我捻捻它的白须,它歪了歪脸,我扯扯它的嘴,它舔了舔我的脸,我扑上他的颈子蹭了蹭,它也一下一下得回蹭我,发出低沉的呼噜声,一对灵动耳朵还抖了抖。
我顺着大白虎光滑丰润的毛皮轻抚它的背,一边绕到它身后,拍了拍它后腿,向它发令道:“先坐下。”
它顺从得坐了下来。
我扯了扯它轻晃着的尾巴,大白虎转头,茫然不解得望来,歪着头眨了眨大圆眼。
唷呼!我忍不住雀跃欢呼。
大猫!就是一只大猫嘛!一只稚气的虎斑大白猫!
一时过于开怀,我拍拍它的颈:“叫几声喵呜来听听。”
它猛然转身,金边大眼闪着凶光直瞪着我。
我也睁大眼与它对望,问道:“不是喵呜、喵呜的叫吗?”
它笑了笑,冲我露出了又利又尖的白牙。
我背脊一凉,“啊!这个……哈哈……我忘了老虎是如何叫的。”耸耸肩,搓着手讪讪得赔笑。
大白虎发出嘶嘶声,龇牙咧嘴得向我喷气,我无奈叹气,真是只坏脾气大猫。
我忍不住往它淡粉色的鼻头亲了一口,乐呵呵得道:“我喜欢你……”可爱的大猫。
大白虎倨傲得哼了哼,偏头不瞧我。
真是爱闹别扭!不管了,我扑向它的颈子使劲得蹭,它的身上毛发细致柔软,比我身上的狐裘舒服多了:“我真得好喜欢、好喜欢你喔……”可爱的虎斑大白猫。
大白虎喉间闷响了一声,似是无奈叹了气,才又回蹭我几下。
倏地,它眯着虎眼,嘴一勾,像笑了笑,随即将我像叼块猪肉似的叼了起来,起身走了几步。
我惊!它不是打算一路叼着我吧!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连忙拍着它的脸挣扎,一落地,我也不嬉皮笑脸了,指了指它的背,席地而坐,摆明着告诉大猫──
我与你耗上了,休想叼着我走。
它有点担忧得看着我,但还是转身,伏地,用尾巴扫了扫我。
我赶紧手脚并用得爬上大猫的背,环着它的颈。
大猫左右动了动,确认我抱稳了后,便缓缓得跃上了天。
然而,我嘴巴动得比脑快,而身子又比嘴巴诚实,最后仍是无法克服畏高的障碍,开心不到一时半刻便死死得闭着眼。
寒风在耳边呼啸,但我身下的黑白分明毛皮让我一点都不觉得冷,这毛皮可真好用,温暖得让我想睡了,若是制成毯子那该有多好啊!
想着想着,我打了个呵欠,耳边的风声缓了下来。
我神智渐散,如置身云雾中般飘飘然,此时才发觉,不知从何时开始,以往熟悉的木质香已越发浮荡,倒有几分像撩人心弦的麝香,不再让我心神安稳,反倒让我心思浮动,烦燥多梦。
睡梦中,我贴着虎斑大白猫的颈子咬了咬,蹭了蹭,再磨了磨,又滚了滚,梦中有一抹浮艳绮靡之景掠过,似是间雕金镶玉的华丽宫室,但我瞧不清,便烦燥得喊了一声,只听见一丝虚软绵柔的嗓音不知由何处逸出。
一睁眼,一截雪白颈子映入眼帘。
抬头再瞧,身下之人神情迷散,红唇微启,颊上有着令人不解的酣润,更令我窘迫的是,他敞开的襟口已不蔽胸膛,而我的手脚不知如何得竟肆无忌惮得黏在他身上。
我很想如上回在马车上,说一句“对不住!我不是有意。”
但,这回、这状况,连我自个儿也不信所谓“不是有意”的矫情托词,只因我抓在手中的白色衣带正是铁一般的证据。
幸好我急中生智,放手,闭眼,打呵欠,扯住狐裘,翻身,滚圈,缩进狐裘里,装睡装睡。
不知过了多久,龟缩在狐裘里的我忍不住探出头来换气。
霎时,一股清甜之气沁入心肺,一片片凝香落在我的脸上,白色、绛色、绯色、檀色,深深浅浅。
我连忙扯开狐裘,坐起身,攥住回旋于流风中的艳色。
一声呼唤,从我身后传来。
我一回头,即后悔了。
一直到数百年后,我都后悔,这一眼刻进了魂魄,让我想忘也忘不了。
春毯上,香雨纷飞,他支着樱树斜倚半卧,纵容点点红绯斑驳了无瑕白衣,放任微风扬起他的衣袂、他的发,他笑着缓缓向我伸手,此时,白华绽放似水柔情三千丈,灧灧浓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