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仗着三百余年的道行。上次因叫付千钧折去数十年道行,这十来年,他多数时光都在闭关修炼。而他修炼的关键,正是那枚寒泉珠。虽说寒泉珠受付千钧咒法禁制,与单云岐内丹相斥,我总担心这单云岐总有一日会参破咒法的罩门,与寒泉珠再度合体。届时,怕是付千钧的元婴珠也无破法之道了。”说到此处,不言师太右手行剑指诀,在左掌心划了几笔,随即左掌朝前一打。数缕金辉随即飞脱掌心,凌空勾联成画,构成地图。
不言师太右手弹出紫辉,在那地图上指引众人目光,说:“罄音谷周遭布有阵法,不使些法子,莫说入谷了,连通往罄音谷的小道寻常人也找不到。你们务必紧跟着我,遵我指挥行事。我们兵分两路入谷,东南口地势险峻,又有蝎林,从这边入谷虽险,却可避开两道瘴法。西北口虽地势开阔,埋伏却多。我们不如来个声东击西,大队人马由西北口进攻罄音谷,实为掩护,小队人马则由东南口入谷,直探那单云岐闭关修炼之所。”言毕,不言师太扭头对翁绍泽鹿和连城道:“翁绍泽、鹿连城,你们二人要集中精力应付百变奇音阵,我便亲自护送你们二人入阵。”
苏荣忙说:“那百变奇音阵如此刁钻,单由翁师兄和鹿大哥去破解,会不会太危险了?不如……”
左仪不等她说完,笑道:“师叔既然有了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你一不知晓那六蛟上君的底细,二不了解罄音谷内的格局,又何必多言?”
“苏荣所言也未必没有道理,可惜我们这许多人,无论音律还是数理奇门,都帮不上太多忙。”至此,不言师太又转而对翁绍泽、鹿连城道:“那百变奇音阵虽是一道法力平平的阵法,却多攻人心神。你们在阵内切忌心浮气躁,否则急火攻心,生出种种幻觉,那便糟糕了。”
尽管做足了准备,当真入了百变奇音阵,翁绍泽与鹿连城还是不免心慌。曲波阵内潮腥一片,云涛翻滚不息,时而红似鲜血,时而澄黄如金。磬音响起,便由云涛底下抻出云雾缠结而成的藤蔓,磬音响过十余声,藤蔓已然结接成枝,高达数仞,不仅叫翁绍泽、鹿连城互不能见,就连浮在半空的十二个磷字也被淹没了。
二人一面凌空画谱,记录磬音的律位,一面警觉地张望。果然才半盏茶的功夫,那云雾结化的藤蔓中便探出勾爪来。这勾爪形若蝎尾,勾端却好像没皮没肉的人手,是五根弯弯的骨勾,白森森的。勾爪来袭,是既无声响,也无预兆,更无定向的,单单是直来直去,破肤裂肉,拿手去抓,又化归缭缭云雾。
二人为防勾爪,各施法化出气盾。奈何那勾爪一触气盾,便融入其中,再挪向气盾内部化作一种周身棘刺的小虫。这小虫不蛰别处,只往耳朵里钻,且钻且旋,越探越深。二人疲于记录磬音的律位,起初并未留意这些小虫,直到耳膜刺痒,听觉受限,方各行指诀,费了些许真元,将小虫逼出耳道。那小虫脱体便浑身通红,随即腹腔爆裂,化作一团血雾。
翁绍泽道:“现下才现四处二变之音,我看这磬声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鹿兄弟,你音律方面远胜于我,不如由你专心听声辨律,我来专心应对这阵中的法术。”
鹿连城应一声“好”,翁绍泽便在化符于掌,左掌冰火神雷符,右掌坎离双花符,随即双臂疾挥,推掌而出,唤一声“表里虚寂,神道微深,现”。只见其掌心紫光频发,光芒穿透云雾结接而成的藤枝,映出鹿连城十丈开外的身影。
翁绍泽飞冲到鹿连城身侧,与他靠背而立,化出两股至阳至寒的真元,由双臂运抵左腕阳池、右腕神门穴,行八卦指诀。霎时间,一柱寒光由他印堂射出,直通其手印,化出万千游丝,织成一笼金网,将翁、鹿二人护在当中。
靠这金网,二人捱到磬音声止。鹿连城右臂旋舞,抄起方才凌空画下的谱符,揉作一团,左手行金刚指诀,由印堂引出一抹青辉,自右而左着力一划,旋即铺开一面青光闪耀的薄幔。他再摊开右掌,朝掌心轻轻吹去,卧在掌心的光团登时化作飞灰,飘向薄幔。飞灰或聚或散,构成谱符,起先悬在薄幔之上,待谱符一笔一划聚定,这才落下去,烫出金色笔迹。
翁绍泽看着薄幔,不觉叹道:“鹿兄弟耳力惊人,怕是比之我师父也有过之而无不及。”言毕,他将那薄幔上所录的九处二变之律默记于心,翻转双掌,借掌心的符箓,再唤一声“表里虚寂,神道微深,中”。一面说着,他已将左掌沉至丹田,右掌归于剑指诀,迎面而立,“中”字才刚脱口,便由他印堂穴迸射九道玄光,穿过护体金网,透过缭绕的云雾,依次打中“寅、未、丑、亥、午、酉、卯、戌、巳”九字。
这九个磷字遂依序撞在远处的石壁上,九响过后,方才如林似海的云雾乍然消逝,只听得一声轰响,四面石壁全部化作水帘,翁、鹿二人四下盼顾着,一时间,不知由何方进入八门阵才好。
翁绍泽道:“鹿兄弟,现下四面都是水帘,依你之见,可有陷阱?”
鹿连城忖度片刻,道:“翁兄,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所在之处正是中宫,所谓八门,便藏在四周,无论从哪一方进入,都是入阵之门?”
翁绍泽问:“何以见得?”
鹿连城道:“方才那曲波阵有九处二变之律,下一阵又名曰八门。若我们所处之地为中宫,八门在我们周遭,正好呈九宫之位,应了那九处二变之律。”
翁绍泽沉思片刻,将方才九处二变之律依序默念两遍,仍有不解之处,又道:“九个音律虽可填入九宫格中,我却看不出九宫之位如何应了那九个音律。鹿兄弟可否明示?”
鹿连城道:“方才那九律对着寅、未、丑、亥、午、酉、卯、戌、巳,九个地支,若以十二地支代作十二数,一为始,十二为末,则九律对应三、八、二、十二、七、十、四、十一、六。九宫之位若以八卦对之,除中宫外,乾居右下、坤居右上、离坎兑震居上下右左,巽艮各居左上、左下之位。将那九数代入其中,则七为中宫;三为乾、居右下;八为坤、居右上;二、十二为离坎,各居正上、正下;十、四为兑震,各居正右、正左;十一和六则入左侧肩、足之位。翁侠士不妨算算,将这九数依序填入九宫格,是不是横竖斜三数相加皆等?”
翁绍泽略作验算,不觉惊呼:“果真如此。横竖斜三数相加,皆为二十一。”
二人相视一笑,一个飞冲向南,一个飞冲向西,二人过了水帘,视野乍阔,身后的水帘也悄然消逝。与此同时,一股寒气从天而降,染白了周遭万物。脚下本是土地,此刻却凭空生出冰晶,好似层层苔藓,铺展开去。水汽遇了寒,在半空凝作冰粒,叮叮咚咚坠地,再叮叮咚咚摞得老高,或成小丘或如叠云。翁、鹿二人生怕这冰粒中夹了毒瘴,合力撑开一面火盾,挡在头顶。冰粒仿佛长了眼睛,全绕开火盾,只坠在二人周边十丈开外。这冰粒坠了半炷香的功夫,阵仗越小,天色越暗,及至完全止住,天色便幽蓝一片了。
翁、鹿二人收了罡气,各自环顾。鹿连城道:“不言师太说,此阵内有许多铜镜。莫非铜镜藏在这冰粒之下?”
翁绍泽道:“恐怕没那么简单。”他一面说话,一面行北斗指诀,于双手化出两缕至阳至烈的真元,抟身飞蹿数丈之高,朝周遭七八处冰丘放出荧荧电光。
一时间轰响四起,电火如雨,那些冰丘却无半点损伤。翁绍泽见状,默念苍南咒,将燔天锤炼作一把拂尘,自右掌释出。那拂尘才刚现身,翁绍泽便行五品莲花印,灌以金、木、水、火、土五缕阴阳合和的真元。拂尘登时扩大百倍,马尾三五成股,化作蛇身,各自口吐焰火攻袭冰丘,冰丘这才显出融化的迹象。冰粒归于水珠,水珠又彼此汇合,同那拂尘纠战片刻,终于化雾凝雪,靡靡漫漫飘得满目飞花。
翁绍泽收起法宝,落回地上,对鹿连城道:“此阵大有文章。”
二人又四下观察了半晌,几乎同时发现了头顶隐隐闪出类似星空的图样。翁绍泽道:“莫非此阵的关键,竟在这图样之中?”言毕,他一飞冲天,直起百丈,再回落地面,道:“我原以为这天顶近在咫尺,却不曾想,我飞上一丈,它也退去一丈。”
鹿连城说:“翁兄可记得不言师太所言?一入此阵则幻象丛生,莫非……”
鹿连城一语惊醒梦中人,翁绍泽道:“若眼前所见尽是幻象,我便授你两道坎离双花符。希望合我们二人之力,可破此幻境。”
鹿连城道:“我担心,凭我们二人的法力,仅靠符箓之法,是难以冲开这幻境的。”
“鹿兄弟有何高见?”
“六蛟上君最早修炼的是白泽观法门。后来得以打通三派法门,除了最关键的火辰经,还有西梁国师的元婴珠和玄鹤宫的四道仙符。翁兄竟不好奇,六蛟上君是如何得到贵派那四道仙符的?”
翁绍泽道:“不言师太自己不说,我如何开口去问?我们玄鹤宫只有正室弟子才有资格修炼那四大仙符。无论谁泄露了本派法门,都是不折不扣的叛徒,我知晓了,不告诉师父是为不孝,告诉师父,又有不义之嫌。倒不如……”
鹿连城道:“翁兄的困境我自然理解。不过那六蛟上君既然已经修炼了你们玄鹤宫的四大仙符,我们再以仙符破他的法,除非我俩修为远超于他,否则哪还有胜算?”
“你的意思是……?”
“天下一切法术必有罩门。这六蛟上君既然打通了三派法门,便胜在杂字。然而法门杂糅固然是优势,若修为不精,反成劣势。以用药比之,药材用得越多越杂,不同药材的禁忌越难调和。以烹饪比之,食料放得越多越杂,倘失了分寸,则诸味冲斥,反失了咸之鲜醇、甜之甘美。”鹿连城仰头看天,道,“若能以各派法门的破绽攻之,倒有可能是破这幻境之法的捷径。”
翁绍泽道:“我们玄鹤宫法门的破绽,我自然是知晓的。不过这六蛟上君原是白泽观俗修弟子,白泽观法门除了入门的那些,其余法门破绽在何处,莫说我了,连我师父也不知晓。重明观与我派近三百年的确交好,不过他们当家的法门,我们玄鹤宫弟子亦无从得知。”
“这倒不妨,我们逐一试过,兴许破解这幻境的方法便试出来了呢。”
翁绍泽听罢,依鹿连城的意思试过几轮,竟轻轻松松破了八门阵内的幻境之法。霎时间冰消雪匿,天地倒转,又是电闪焰烁,又是沙舞石飞。同时旋风四起、惊雷怒震,混沌之中数道金光如流火飞萤,蹿在电火沙石间。翁、鹿二人凝气聚元,各自打坐,行真武指诀,以化法光护体。翁绍泽应付自如,鹿连城却颇有些吃力。
翁绍泽问:“鹿兄弟,你可支撑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