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荣以白龙剑破开一团流沙、一簇荧蝶,回身瞥见三块沙团正由三向攻袭鹿连城及其子。苏荣大吃一惊,举着白龙剑朝鹿连城飞冲过去。然而还未近其身,苏荣便看到一条金龙蹿至薛康身后,爪子一挠,便击碎一块沙团。那金龙身子一弓,脑袋一探,另一团流沙也分崩离析;沙子眼看洒了一地,地上却什么也没有。最后来袭的沙团陡然变做一堆磷火,那金龙拿尾巴一摆,只见磷火四散,一些点燃了金龙,剩下的那些磷火则扑向鹿连城父子三人。好在薛鲁眼疾手快,行九色莲花印,由指尖射出几列冰凌,挡住了来袭的磷火。
那金龙原路折返,苏荣才意识到,它是薛蕲手中紫阳龙杖所化。意识到这一点,她左臂一挥,拐向一棵水杉,右臂勾住树干,有些心灰意冷。鹿连城是薛蕲的丈夫,薛蕲护他天经地义,我又算什么?苏荣这般想着,不觉冷笑起来,又宽自己的心,又拿世人皆知的道理警醒自己,好在这当儿,又来了一团流沙,苏荣挥剑应对,一时间倒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事了。
常朝云闯入主阵,才飞了片刻已看见顾乘风和左仪。顾乘风原以为病魔的七绝摄魂大法与魔界大多阵法无异,罩门藏于阵内,这才急着赶着入阵,以期寻得破法的捷径。奈何他打头便犯了错,同左仪在阵内转了好一会儿,罩门未能找到,反中了病魔的蛊毒。常朝云发现他二人,他们双臂双腿已为荧丝所缚,还迟半盏茶的功夫,便有气绝之险了。
常朝云忙为二人尽去荧丝,再以真元封其穴位,固其内丹,试图携他们闯出阵去。然而病魔的七绝摄魂大法诡异非常,以此法布阵,进阵容易出阵却困难重重。
常朝云自感逃不出病魔的掌心,传声于阵外,道:“我们现下被困在阵内,顾乘风、左仪都昏迷不醒。我猜七绝摄魂大法与寻常阵法不同,罩门兴许就暴露在阵外,我施法拖住病魔,你们想办法找到七绝摄魂大法的破绽。”
苏荣听罢,急得没了主见,问薛家姐弟:“这该如何是好!”
薛蕲思忖道:“这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万年灵芝躲在苏荣肩上,许久不吭声,以至于苏荣都忘了他的存在。他打了个哈欠,由苏荣肩头跳到薛蓬头顶,靠着他的发髻,问道:“你们脉息刚中透寒,乃以苍南咒所炼。可是玄鹤宫弟子?”
薛蓬道:“我们修的是玄鹤宫法门,却非玄鹤宫弟子。”
苏荣对万年灵芝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这些做甚?”
万年灵芝又打了个哈欠,跳到苏荣肩头,道:“我知道玄鹤宫有四道符箓,各个威力非凡。我还知道玄鹤宫有一道法门,叫作都天万圣五雷经。道行逾三十年者便可修行此法。”言及此处,万年灵芝跳到薛蕲肩头,问:“你们两个可曾修过此法?”
薛蓬道:“修是修过,然而都天万圣五雷经并无多少威力,实在没意思。”
万年灵芝哈哈大笑,说:“果然生而为人的,自诩万灵之尊,到底多的是蠢货。你竟不知都天万圣五雷经乃是玄鹤宫至高无上的法门。”
苏荣道:“你若知道如何救师兄和师姐,便快些说吧。这会子还磨磨蹭蹭,可见你叫魔头抓住也是活该!”
“你这妮子好一张厉害的嘴。”万年灵芝道,“都天万圣五雷经只有一阙心咒,一套指诀,却是大道至简的法门。那一阙心咒便含五行变位,一套指诀又催动任督二脉所有穴位,可将内丹修为尽化血元气三华。不过法力不济者自然炼不到此等境界,除非……”
万年灵芝话未说完,眼前那如烟似胶的庞然大物忽然飞出许多荧蝶,每只荧蝶身后都拖着长尾,划出闪闪荧丝。这荧蝶铺天盖地将苏荣等人团团包围,薛蕲正要拿紫阳龙杖冲开一条血路,那荧蝶却迅速聚拢,将众人包纳其中了。
常朝云本耗着真元,将她自己和顾乘风、左仪封在气盾之中,以绝瘴毒侵扰。此刻她察觉众人也入了阵,不免灰心,道:“看来我们输了。”
众人几乎同时聚在常朝云三人身旁。万年灵芝蹦到薛蕲肩头,道:“输的是这魔头才对。”
病魔的声音又如滚雷般袭来:“万年灵芝,你纵有无上法力,现下却受无心草禁制,没法调元运功,此刻便莫要说大话了。”
万年灵芝笑道:“我活了万把年,说的话倒是不少,大话却半句也未说过。”言毕,他对薛家姐弟道:“你们两个快施展都天万圣五雷经,使出浑身解数,化出掌气,只打在我身上!”
薛家姐弟虽有不解,当下却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依着万年灵芝所言,默念心咒,各行七道指诀,将血魄尽化于任督二脉诸穴,炼作真元以化掌气。万年灵芝见他二人面泛红光,遂由薛蕲肩头跃下,悬在二人眼前一仞处。姐弟俩翻手为掌,罡气即出,万年灵芝周身登时紫气蓬勃,磷光熠熠。阵内的荧蝶叫那紫气一熏,全都荧光黯然,翅翼化作飞灰,四散而去。那磷光更是威力了得,落在荧蝶上,竟烧去大片。
病魔大吼一声,阵内荧蝶纷纷化作金针,向阵内诸人刺去。苏荣和薛家姐弟各化气盾,护着鹿连城父子和常朝云、顾乘风、左仪。万年灵芝却不动不移,任那金针攻袭。金针攻势越猛,万年灵芝周身的紫气越发浓厚,磷光越发耀目,那金针起初还能近万年灵芝的身,才半盏茶的功夫,阵内已现空乏之象。只听病魔惨叫一声,那万千金针骤然融化,缩作一团,七绝摄魂大法竟不攻而破了。
常朝云及正派众人安然落在草丛里;病魔、铁笔书生及四个小妖齐齐现身,栖在低矮处一根斜逸的枝桠上。
病魔双目通红,眼角渗出血迹,扶着铁笔书生的肩,悻悻然,拿一把略哑的嗓门对万年灵芝说:“我一时大意,竟忘了禁制你的无心草乃五行俱全之物。”
“天地间利弊相生,福祸相依。你们以无心草禁我法力,到头来,我却借无心草破了你的七绝摄魂大法。”万年灵芝跳到苏荣肩头,道,“你已身受重创,我劝你不要再自讨苦吃了。”
“我们后会有期。”病魔右手一挥,他一行六人化作游光,眨眼功夫便没了踪影。
苏荣在顾乘风、左仪身旁打坐,以双白鹤指诀打通二人灵台、至阳、中枢三穴,探得二人虽中了病魔蛊毒,并未伤及仙根,这才舒了口气。薛蕲行七宝骞林指诀,由指尖放出七缕辉光,各导二人百会、大椎、左右天宗、命门、左右血海七穴之内,再行北斗指诀,由双手中冲穴射两根银针,自二人风府穴入体,从玉堂穴飞出,纳回自己印堂穴中,道:“病魔的蛊毒虽未伤他二人仙根,却将他们三魂七魄禁制了一魂二魄,所以二人不能言语也无法舒醒。”
苏荣起身道:“如此说来,师兄师姐岂不成了废人?”
“好在这位姑娘为他们二人封穴理气,将蛊毒赶在二人命门附近,并未扩至全身,所以二人被毒性禁制的魂魄尚未散出体外。不过……”薛蕲眉心一皱,对常朝云说,“这位姑娘脉息乖张,修行的竟似魔界法门。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常朝云笑道:“我修的正是魔界法门,师父是天魔大弟子醉仙姑。”
薛蕲一惊,问苏荣:“你们怎么会和魔界中人……”
苏荣垂眼看看常朝云,忙解释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常姑娘虽是魔道中人,却不似寻常邪魔妖道滥杀无辜。”
常朝云从顾乘风、左仪身上收回内丹,凝元固气,对苏荣道:“我又不是嘴尖舌长之人,你也不必为我说这些好话。”再对薛蕲道:“他二人体内蛊毒虽然不会扩散,要令他们恢复神志却不容易。令堂乃赤眉药仙,我想普天之下,除了她,能医他们二人的,怕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了。”
薛蕲面有难色,回身对苏荣道:“本来前些日子,为医治叶琮,我母亲已耗了许多真元。他们二人伤得不轻,我相公又中了剧毒,你也知道我父亲活一日是一日,靠着我母亲。不如,你先带他们回长白山,待我父亲身子好些了,再……”
鹿连城打断薛蕲,道:“你如此说道竟没有良心了。我和苏女侠、常姑娘本来为救万年灵芝,叫病魔囚于桃花谷地堡之内。是顾兄弟和左女侠舍命相救,我才得以重见天日。我总归入赘你们薛家,算半个薛家人,他们二人救我一命,也算于薛家有几分恩情。你叫苏女侠带他们回长白山,莫不是要岳母背上不义之名?”
薛康忙行慈尊印,调一阴一阳两缕真元,汇于两手之间,凝作一团幽蓝的火苗,随即翻手改行双剑指诀,将火苗引入鹿连城后背左右神堂、魂门、天宗六穴,道:“阿爹,你莫要怒火攻心,叫毒瘴扩开了。”
薛蕲犹豫片刻,对苏荣道:“我方才所言,你莫往心里去。这二位道仙于我相公既然有救命之恩,我们善华堂自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言于此,她又对薛康说:“康儿,你父亲伤势可稳住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早离开的好。”
众人西行半日,过了北魏、西梁的国境线,又飞了两个时辰才抵达太岩城。一路上要么是苍茫绿野,要么是滚滚狼烟,狼烟之下,死尸掩在灌木间,看不出血色,尸体若连成了片,倒有一种油腻的质地。旌旗成了碎布条,上头的字是辨不出来的,有的是黄底儿,有的是蓝底儿,有的叫火焰烧得焦黑。
入了西梁国境,光景大不相同。虽也有些火烧石攻的痕迹,飞过城池,却是祥和安宁之象。直到众人到达太岩城,行在巷道间,才从路人脸上稍稍看出战事带来的忧虑。
进了薛府,开门的老妈子一看见薛蕲,便咕咕唧唧,又说薛鸿儒前夜喀血,莲香子整宿未眠,又说扫地的仆人担心家中妻儿,回了家,莲香子不让再添仆人,管家便把活计加在她身上,又不补她工钱。薛蕲听得头疼,只对她说:“我自会劝母亲的。再雇个下人,或买个丫头,总之不让你劳累便是了。”
薛蕲把顾乘风、左仪安置妥当,这才腾出精力为鹿连城疗伤。丹房内静得骇人,薛蕲拿九根银针扎于鹿连城九处要穴,再施昊天九宸经,将化在他体内多处的赤火钉经那九根银针排出体外。鹿连城体毒既除,薛蕲已累得满头大汗。
鹿连城道:“你何必浪费自己的真元为我祛毒?这赤火钉原是常姑娘所炼,她自有妙法医我。”
“她毕竟是魔道中人,我如何信得过她?”薛蕲犹豫片刻,又问鹿连城,“方才路上那姓苏的道姑所言,可句句属实?”
鹿连城道:“你问了那许多,她也答了那许多,我竟不知你所指的是哪桩事?”
薛蕲道:“上回顾乘风和他师妹送叶琮来我们薛府,他只说表妹尚在人间,后来又留下金锁片出走了,你便与那姓苏的道姑一同寻她,并未提及什么常姑娘。怎么你们竟跟她成了同路人?我只知这位常姑娘一身魔界法术,那位道姑却为她辩解,说她与寻常魔怪不同,我倒觉得,好像那位道姑有什么把柄,叫那妖女拿捏着似的。”
鹿连城道:“表妹出走与常姑娘有关,而常姑娘又出身魔界,也不怪顾兄弟隐而不谈。至于苏侠女所言,其实是因为顾兄弟在跟前,看在顾兄弟的面上,担心你说错了话,开罪常姑娘。”
薛蕲思忖片刻,道:“难不成是表妹与那妖女争风吃醋,负气出走的?”
“正是。”
“她明知顾乘风是仙山弟子,跟那妖女吃的是哪门子醋?就算顾乘风与那妖女有了私情,与她何干?表妹她自小深居宫闱,哪知世上人心险恶,万一不慎落入歹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薛蕲长叹一声,接着说,“我原以为她去做和亲公主是图着荣华富贵。她既然不愿嫁去北魏,打头就该拒绝才是。现在倒好,就因为两国误以为她死了,竟兵戎相见,连南淮也参了一脚。惟愿她吉人天相,莫要再做傻事才好。”
鹿连城道,“自姨娘失踪,我们家与表妹并无走动,你怎么关心起她来了。”
薛蕲道:“纵然没有走动,到底是血亲。再说我带个妖女回来,母亲问起此人,我总不能一问三不知。母亲虽不过问世事,到底曾是仙门弟子,会不会怪罪于我还难说呢。你还不知母亲的脾气?”
言毕,薛蕲起身出了丹房。不多久,莲香子和叶琮便回府了。叶琮身子已经痊愈,薛家姐弟去太行山寻狼牙槿的两三日,他便随莲香子前往善华堂学些岐黄之术。外人面前,叶琮唤莲香子作老夫人,私底下则唤她婆婆。叶琮一见苏荣,喜出望外,拉着她的衣袖,道:“苏女侠,你怎么来了?”他又瞥见常朝云,惊叫一声:“你这妖女,竟敢来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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