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中也有多人身负重伤。本来仙魔二界各卫其道,你们要与我仙家为敌,你们想借天象大变,助兕虎神君脱阵,自有你们的道理。不过我们仙界三派承三清仙泽,一切举动都是替天行道,人、鬼二魔再为仙阵所困,实在是因为倒行逆施,罪有应得。我们仙界的损失,倒是该好好算一算。别的账我们便不予计较了,只是霁云、苍霞,还有我两位师妹的伤,不可不计较。”说到此处,玉和仙姑瞟向天魔,又回头看看境魔,道:“这二位为天魔和境魔所伤,我们便只问他们讨公道。神魔虽然讨厌,看在你才刚出阵的份上,若再元气大伤又或者重归妙一谷底,实在可怜,暂且饶你一回。若有想帮衬天、境二魔的,留下不走便是,不想惹麻烦的,即刻离开!”
玉和仙姑此话一出,天、境二魔门下弟子皆低声耳语,魔界余众各个默不作声,只彼此看着,不见一人离开。
三修道人突然一跃而起,落在玉和仙姑身前,说:“你这技俩可笑至极,竟不知我们魔界中人也非贪生怕死之辈。”
阴魔见状,朝净空舍人和八面佛各丢眼色,二人便跃至三修道人身侧。净空舍人道:“你方才在阵中分明说要你我二界各退一步,怎么现在却出尔反尔?还自称为仙家正派,呸!”
玉和仙姑冷笑道:“我方才是说双方各退一步,却未说不与天、境二魔算账。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自找苦吃。”
杜枭娘飞至三修道人身旁,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是邪魔歪道,自己是正人君子,现下却想离间我们魔界各门的关系,莫非这竟是正派的美德?你们要为霁云、苍霞报仇,我们却绝不会任由你们奸计得逞。”
杜枭娘话没说完,三修道人早将一阴一阳两股煞气聚在双掌,待她话音落下,朝玉和仙姑推去。重明观众人正要上前助战,却叫灵池上人拦住,道:“静观其变,稍安勿躁。”
魔界那边,天、境二魔相视一看,都秉着耐性,一面将内丹提入玉堂,做好时刻攻袭的准备,一面观望战局。神魔那边,屈半娘略有些沉不住气,真元运至右手五指,是勾魂诀中一道定身迷心的法门。神魔有所察觉,回头瞥她一眼,道:“人家要对付的是天魔和境魔,你掺和个什么劲?”
屈半娘虽是女子身形,却有一把男童的嗓门,凑到神魔耳边说:“徒弟只是看不惯这玉和仙姑蔑视师父的嚣张模样。”
神魔道:“她法力了得,你如何是她对手?还不如先看看局势再说。何必为了人家的麻烦,给自己惹一身骚?”
凛梅仙撇嘴一笑,道:“依我看,杜枭娘和三修倒是真心维护天魔和境魔,只可惜急功近利,人家未必领情。净空舍人和八面佛却难说了。”
此刻玉和仙姑放出十八枚风雷神珠,分作两路攻向三修道人。三修道人连翻五个筋斗,本以为躲过风雷神珠,哪知那十八枚神珠又朝他追去,他只好化出六个分身,以期分散神珠,逐一消灭。杜枭娘见状,足尖一点,飞上半空助他一臂之力。净空舍人和八面佛相视一看,也随杜枭娘腾空而起。
病魔不禁感叹:“这玉和仙姑真真是非同寻常,阴阳一线风雷子练到这般境界,便是她师父赤焰老母也不及哩。”
铁笔书生压着嗓门道:“师父,我们要不要也表个态。”
病魔摇头,传声入耳道:“你看杜枭娘和三修道人,一心想要讨好天、境二魔,人家几时又把他们当作自己人?我们素来不说好歹,不言是非,更无表态的必要了。今日我们若表态,站了天、境二魔的队,怕是未讨得他们欢喜,反将其他人得罪了,何必呢?”
地魔门徒那边,直到净空舍人和八面佛加入战斗,绿瞳灵官才轻声说了一句:“八面佛乃十全之体,仙界法术举凡毒瘴、雷珠都难伤他,怎么此刻他竟畏缩了。”
留夷妙人笑道:“叫我说,他这不过做做样子,倒是净空实诚,才做个帮衬,竟如此卖力。”
正说着话,天、境二魔几乎同时跃起,朝玉和仙姑袭来。灵池上人随即化身为影,拦在天、境二魔身前,双手行白鹤指诀,以冰寒五行大法炼出两面八卦镜,各袭一魔。天魔由印堂引出一道法光,破了八卦镜;境魔则双臂疾挥,以十余焰气将八卦镜烧作飞灰。八面佛飞至境魔身后,净空舍人见状,则飞至天魔一侧。
灵池上人正要施法攻袭天、境二魔,却闻玉和仙姑传声入耳:“对付天魔和境魔,我们以防代攻即可,眼下要紧的,是杀了杜枭娘和三修道人。”
灵池上人听得此言,立即放出麒麟幡,以玉龙神功将其炼作一方宽达百尺的金钵。那金钵内有一面两仪太极镜,法光便由那太极镜中倾泻而出,将天、境二魔及八面佛、净空舍人笼罩其中。灵池上人旋即转身,同玉和仙姑左右夹击,以灭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杜枭娘其时有三名弟子,人称鬼爪三雄,方才杜枭娘虽吩咐他们未得命令不许出手,此刻眼见师父遇了麻烦,三人便合化作一道金光闪闪的剑气,飞冲而出。三修道人其时有五名弟子,见鬼爪三雄出手,也飞向三修道人,以助他一臂之力。
丁贤梓凑在苦玄真人耳旁,道:“玉和仙姑方才明明说,要为师叔祖和苍霞老人讨回公道,现下却对天、境二魔消极对战,反而同师祖一道对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步步紧逼,招招致命,莫非……”
苦玄真人道:“宜师姐处事不惊,难怪方才她说,只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可叫魔界众人溃不成军哩。”
赵玉寒道:“方才宜静在那境魔跟前夸下海口,我当真捏了一把汗。眼下浊煞炁衰不假,可是他们魔界这许多人,当真齐心协力与我们斗法,我们哪有半点赢面?现在看来,竟是我多虑了。”
郎清道:“师叔祖,我师父足智多谋,办事何其谨慎。眼下,只要她跟灵池上人合力杀了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我想魔界之中,再无人敢襄助天、境二魔了。”
苦玄真人道:“宜师姐这招杀鸡儆猴,实在妙极,只是……”
赵玉寒问:“真人请直言。”
“赵师叔,我们毕竟是仙家正派,方才宜师姐在阵内说好双方各退一步,莫使冥火金尊和东海那二位坐收渔翁之利,现在若当真杀了人魔门下一干弟子,岂非言而无信了?仙家三派得三清点化方得以开宗立派,既如此,原不该有不义之举。”
赵玉寒听罢,连连点头,郎清却说:“真人此言差矣。凡人都知兵不厌诈的道理,我们虽为仙家弟子,面对邪魔歪道,何须讲什么君子之义?师父除去杜枭娘和三修道人,既为仙界长势,也为人间造福,何乐而不为呐?”
丁贤梓笑道:“郎师妹言之有理。我以为,义所义者,莫以为善之不足而弥之;仁所仁者,莫以为恶之不驯而辔之。仁义之道,只与仁义之士才有价值。这些邪魔歪道各个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与他们讲仁义,如同对牛弹琴,反污了仁义之名,黯了仁义之辉。”
郎清入门五十余年,同丁贤梓虽也打过几回照面,此前并未有言语的机会。过去她只听玉和仙姑与赵玉寒时时提及丁贤梓,耳朵都起了茧,又说他仙根卓绝,又说他胆识过人,又说他机智灵敏。她原以为丁贤梓生得一表人才,在白泽观颇受宠爱,理应是个严肃清高之人。他此番言辞却温柔而恳切,配上爽朗的笑脸,叫郎清甚是惊讶。
她笑意盈盈,道:“只听说丁师兄仙根不凡,未知师兄竟有此等文采。好一个义所义者,莫以为善之不足而弥之;仁所仁者,莫以为恶之不驯而辔之。仁义所以为仁义,不在乎施仁者,施义者,而在乎仁义的目的。”言及此,郎清对苦玄真人道:“真人可听过人间一个典故?说是东海与北海之帝遇了中央之底浑沌,浑沌善待了二帝,二帝便报之以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于是每日在浑沌脸上凿之一窍,七日后,浑沌眼耳鼻口俱全却死了。二帝想让浑沌生七窍以视听食息,本为善举德报,却好心做了坏事,害死了浑沌。浑沌所以为浑沌,正因其无眼、无耳、无口、无鼻。邪魔所以为邪魔,正因其无仁、无义。非要以仁仁之,以义义之,便犯了东海、北海二帝的错,善不为善,仁不为仁,义也不为义了。(笔者注:此典故出自《庄子·内篇·应帝王》)”
苦玄真人道:“话虽如此,我们仙界三派总归是天地正气的表率。以不仁不义治不仁不义,我始终觉得不妥。”
魔界那边,各妖精魔怪都暗下议论着,唯独病魔施了法力,偷听仙界众人的言语。听得郎清道毕“浑沌之死”,他卸下法力,对弟子们传声入耳道:“果然如我所料,玉和、灵池是要置杜枭娘和三修道人于死地。”
铁笔书生道:“师父,那么……”
病魔左手以摆,示意他莫要吭声,再传声入耳道:“仙界这帮人未必不是故意叫咱们偷听的。还是沉住气,谨慎为妙。万一玉和、灵池当真下狠手,我不信其他人不逃。到时候我们随人家逃命,也不算对不住天魔和境魔了。”
就在这时,只听三声惨叫,鬼爪三雄为玉和仙姑所伤。他们原已合体化作周身毒血的巨人,这会子中了神瘴之毒,三妖各自跌落,沉沉地摔在地上。
玉和仙姑乘胜追击,催动紫微伏魔剑,行九色莲花印,放出九道纯阳剑气,都对着三妖面门的要穴。杜枭娘忙施修罗大法,朝这九道剑气弹出九缕游丝,将其一一撞开。玉和仙姑趁她分心,凭落英神功卷起身下的落叶,再以阴阳一线风雷子将落叶炼作无数风雷神珠,挥向杜枭娘。尽管天魔出手相救,杜枭娘还是为风雷神珠所伤,登时口吐鲜血,抱住一棵高大的刺槐,喘着粗气。
玉和仙姑并未放过鬼爪三雄,一面敷衍着天魔,一面以六合擎天伏魔瘴将鬼爪三雄的肉身化作灰烬,并炼其元神入体,沉入内丹之中。
天魔喝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方才明明说要对付我和境魔,怎么现在连三个小妖也不放过?”
玉和仙姑道:“他们自寻死路,分明是你和境魔拖累了他们,你倒不知理,怪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