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她到底应不应该给沈存希看?在婚礼前夕,她把这事抖出来,他会怎样,他们会怎样?
她双手撑着脑袋,这份文件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这是巧合还是预谋?
如果她把文件给沈存希看了,会不会正中那人下怀?可如果她不给他看,而是将这件事瞒了下来,结局会怎样?
她头疼得快要炸开来,沈存希一定已经派人调查这件事,他会查到些什么?送文件的人能查到的东西,他也能查到吗?那么她的隐瞒还有什么意义?
宋依诺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她后悔了,后悔?励沈存希去调查,后悔和沈存希回到沈宅,如果他们还住在依苑,事情是不是就会简单很多?
房门忽然被敲响,宋依诺吓了一跳,连忙将文件藏在靠枕后面,她转过头去,虚掩的门扉被人推开,站在门边的竟是唐佑南,“你……”
“我看见门虚掩着,你没去上班么?”唐佑南走进来,瞧见她眉宇间多了一抹忧色,好像被什么事情困扰了。
“去了,又回来了,你呢?”
“我回来拿点东西,下午要出差。”唐佑南走到沙发旁坐下,“你最近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再过几天就是婚礼了,要当新娘子的人怎么还这么愁眉不展?”
宋依诺笑了笑,“可能是累着了,你今天下午出差,那我的婚礼……”
“我恐怕赶不回来参加了,依诺,祝你幸福!”唐佑南刻意安排今天出差,他无法笑着看她嫁给四叔,只能逃避。
宋依诺心底一滞,她心里明白,他避开是因为她,她垂下眸,低声道:“谢谢你,佑南。”
“我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四叔能够得到你的芳心,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给你幸福,那就是四叔,有他照顾你,我很放心。”唐佑南目光灼灼地盯着宋依诺,也许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就是说他此刻的心境。
“谢谢。”宋依诺除了这两个字,似乎找不到别的话可说。
唐佑南坐了一会儿,他起身道:“时间快来不及了,我要去机场了。”
宋依诺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边,她轻声道:“一路平安!”
“嗯。”唐佑南点了点头,他走出房间,回头望着她,即使他已经接受了,但是一日没举行婚礼,他一时就还心存侥幸。可是这次他离开后再回来,她就是他的四婶了。
思及此,他心念一动,往回走了两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依诺,你一定要幸福!”
“嗯,你也是。”宋依诺双手垂在身侧,没有推开他。
唐佑南恋恋不舍的放开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拎起行李箱大步离去。宋依诺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身影逆着光逐渐消失在走廊上,她沉沉一叹。
八年的感情,他是真的放下了,也释怀了。
她回到房间关上门,走到沙发旁,她拿起沙发上的文件,取出里的调查报告,她找到打火机,然后走进卫生间,她打火将文件点燃,文件一点就着,很快燃烧起来。
宋依诺看着文件一点点烧掉,她想,就当她自私吧,她无法亲手将调查报告送到沈存希面前,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崩溃。
她无法阻止他知道真相,但是这个真相不能是她给他的。
文件很快燃到她手指捏住的地方,她感觉到指端被火烤得生疼,最后她受不住了,才松了手,文件掉落在马桶里,火很快熄灭,升起一团浓烟,她伸手摁了下冲水键,水声哗哗,将已烧毁的文件卷走,最后一点踪影都没有。
宋依诺在马桶旁站了许久,才转身出去了。
……
连氏煤矿坍塌事件很快被媒体曝光,连氏股票大跌,一夜间蒸发了两亿,股东们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连默,联系他的助手,才知道他在山西安抚遇难者。
董事会紧急召开股东大会,众人投票解除连默的总裁职务,并且紧急挑选了管理者上位,开始各方游说,尽量将这次事件的危害降至最低。
然而另一件事再度掀上台面,连默将连氏三分之一的资金用于打压沈氏股票,却被冻结在股市里,这件事一出,股东们群情震怒,原本他们是看在连老爷子的面子上,才不与连默为难,没想到他动用公司资金收购沈氏,却不与众股东商量,如此刚愎自用,害他们损失惨重。
连氏煤矿坍塌事件,连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经媒体报道,性质恶劣,公安机关立即立案侦察,连默疲惫不堪的回到桐城,刚走出机场,就被警察带着问话。
此事在桐城一时轰动。
宋依诺得知这件事时,是婚礼的前两天,她看报纸时无意看到的。连默如此待她,但是看到他出事,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曾经是朋友,她做不到完全的麻木。
“宋总,薄太太前来拜访,要让她进来吗?”严城推开门,看着她道。
宋依诺抬起头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薄太太是何方人物,她连忙起身,道:“请她进来,再叫助理泡两杯咖啡进来。”
“是。”严城退出去,她很快就听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韩美昕快步走进来,神色有些慌张,“依诺,连默师兄出事了。”
“我看到报纸了,坐吧,别着急。”宋依诺上前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助理很快送来咖啡,韩美昕等助理离开后,她才道:“连默师兄完全成了炮灰,薄慕年那个小气鬼,知道我曾经暗恋连默师兄,还和连默师兄的好朋友交往过,他冲我发了一顿脾气,结果没过两天,连氏就出事了。”
宋依诺皱紧眉头,“你说连氏出事与薄慕年有关?”
“我也不知道,直觉上应该是他和沈存希两人联手,否则连氏那样大一个企业,哪能说易主就易主?连默师兄刚回桐城,就被警察带走问话,据说这种事督察失职,会追究刑事责任,也是要被判刑的。”韩美昕虽然恼怒连默上次偷换dna样本的事,但是他们毕竟有这么多年的友谊,不能看着他坐牢却坐视不理。
“这么严重?”宋依诺惊诧道。
“嗯,连默师兄在律政界认识不少的人,可以先保释出来,但是连氏他已经回不去了,连氏因为他的错误判断亏空过大,股东们极力挽救,收效甚微,再加上连氏出了这么大的丑闻,已经让社会公众对它失去了信心,我想不久就会传来破产的消息。”韩美昕凝重道。
宋依诺搁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商场上成王败寇,本就是再稀松平常的事。如果薄慕年与沈存希联手对付连默,他惨败的结局已然注定。
“其实连默师兄并不适合经商,他本来是法学系出身的,在律政界有所作为,但是在商场上他就是一只菜鸟,怎么可能不沦为别人的食物?”韩美昕感叹道。
“是我害了他,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放弃当一名律师。”宋依诺自责道。
“依诺,你别这么想,连氏是连默师兄的家族企业,他迟早都要回去接手的。”韩美昕握住她的手,不希望她自责,也怪她刚才知道这个消息时乱了分寸,不应该急匆匆的来找她,让她跟着担心。
“美昕,如果是这种情况,会判几年?”
“大概两到三年,但是连默师兄的老师是律政界有名的大状,他出面帮他打这场官司的话,也有可能无罪释放,就看警察局那边的证据里有没有致命的证据。”韩美昕道。
宋依诺攥了攥拳头,她心里很不安,如果连默因为她去坐牢,那么不管是作为企业领导者还是律师,他的前途都已毁,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美昕,我想去警局见他一面。”
韩美昕诧异地看着她,“依诺,你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你现在去警察局,怕是有点不合适。”
“我不去我会不安。”宋依诺道。
韩美昕犹豫了片刻,道:“那好吧,我来安排。”
韩美昕很快安排好,她开车送她过去,拘留所内,连默穿着西装,神色有些苍桑,他静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女人,他讥诮道:“我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宋依诺望着他,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连默的情形,这个男人清俊儒雅,谈吐不凡,可此刻却成了阶下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你还好吗?我听说你拒绝了律师保释你出去。”
连默本可以被律师保释出去,但是他拒绝了,他说他要在这里赎罪。
“依诺,你去煤矿看过吗?死了十六个人,他们的家属趴在他们尸体上嚎啕大哭,那是他们家的唯一支撑,现在垮了,他们的家也垮了,你知道那些遇难者的孩子最小的才多大吗?刚刚满月。”连默无比痛心,每个字都是煎熬。
宋依诺无法想象那样的情况有多惨烈,十六个人遇难,同时也毁了十六个家庭。
“他为了对付我,竟如此草菅人命,实在太狠了。”连默情绪几乎失控,他眼睛猩红,满是恨意,“他毁了十六个家庭,这样满手沾着血腥的男人,依诺,你还要嫁吗?”
宋依诺要不是坐着,她已经跌倒在地,她摇头,“不是这样的,连默,沈存希不会草菅人命,这只是一场意外。”
“是不是我都会找到证据,亲手将他送进监狱。”连默恨声道。
宋依诺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相信沈存希的为人,他一定不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去害别人,“我知道你最近受了很大的打击,连老爷子的事与连氏易主,都让你无力负荷,你会如此偏激的看待事情,我能够理解,但是我相信沈存希,相信他不会这样做。”
“依诺,你的信任对他而言值几个钱?他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能在华尔街那样残酷的地方走出来的人,谁能说自己是清白的?”连默讽刺道,他这次去山西,除了安抚难民,就是去找证据,但是没有证据,媒矿坍塌是因为根基不稳,坍塌前已经有危险讯号,只是卖家一直瞒着他,所以才会低价抛售给他。
“连默!”宋依诺站起来,她冷冷地盯着他,“我今天不该来的,我听美昕说了,你的老师会全力救你出去,你好好配合吧,再见。”
宋依诺说完,起身往门外走去。
连默看着她的背影,一夜之间,他什么都没有了,他还在地狱里,怎么容他们在天堂里快活?
……
宋依诺走出拘留所,毫不意外地看见了站在拘留所外的沈存希,她走到他身旁,他见她似乎在找人,他说:“韩美昕被老大带走了,我们回家。”
宋依诺点了点头,沈存希揽着她走到车旁,拉开后座,等她上了车,他才跟着上车。车子驶了出去,宋依诺偏头望着他,他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来,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看见你们的车离开希诺装饰的。”沈存希没有像以往那般回握住她的手,态度也有些冷。
宋依诺凑过去盯着他,“怎么了?生我气了?”
沈存希垂眸看着她,她讨巧的样子分外可爱,若是往常,他会忍不住亲亲她,今天却没有那个兴致,他冷声道:“为什么来见他?”
“我……”宋依诺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和美昕一起过来的,但是连默只答应见她,不见美昕,“我心里不安。”
“为什么不安?连默被抓,与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不安什么?”沈存希的态度有些咄咄逼人,她为什么总是学不乖?连默想要拿捏住她的把柄害他,他以为经过上次的事情,她会学着与连默划清界限,结果连默一出事,她比谁都跑得快。
宋依诺摇了摇头,她无法解释她心里在不安什么,最近发生了太多事,看似风平浪静,实在暗潮汹涌,她总觉得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一个大浪就会全部颠覆。
她之所以会再去看连默,是觉得他们的处境很像,看似拥有一切,实则头上始终却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无所有,“我不知道。”
“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之所以不安,是因为你怕他坐牢,是因为你对他动心了,是不是?”沈存希冷声质问,甚至不曾避讳老王还在车里。
“沈存希,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喜欢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吗?你想和我吵架是不是?”宋依诺气得不轻,他怎么能怀疑她对他的感情?
“那你为什么去看他?你说啊!”沈存希的声音提高了一分贝,显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宋依诺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望着沈存希,“我说了,因为我心里不安,我见到他后,我才知道我为什么不安,沈存希,我知道商场如战场,有赢就有输。连默走到今时今日的地步,是他咎由自取,但是你也不能为了报仇,而牵连无辜者的性命。”
“他和你说的?煤矿坍塌是我设计的?”沈存希盯着她,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寒凉。
“我没有这样说。”宋依诺移开视线,不敢看他的眼睛,也自责自己刚才怎么就没管住嘴胡说八道。
“你没有这样说,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连默被抓,你急吼吼地跑去看他,看完他你回头就冲我发脾气,我真怀疑,你的这颗心是在他身上还是在我身上。”沈存希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她心脏的位置,完全失去了理智。
宋依诺的胸口被他的手指戳得泛疼,但是他质疑的话却让她心里更难受,她闭上眼睛,轻声道:“沈存希,我们现在都不冷静,等冷静下来再谈。”
沈存希看着她的脸,他收回手指,紧攥成拳。他感觉得到她有心事,时常忧郁的望着他出神,问她出了什么事,她也不肯告诉他,他总觉得自己被她排除在心门之外,越是如此,他越是不安。
这种不安越接近婚期,就越清晰。今天和她吵架,也不过是借题发挥,他想,他确实需要冷静一下了,他寒声道:“老王,停车。”
老王听到两人吵架,想插嘴又插不上,此时只得将车停在路边。车刚停稳,沈存希就开门下车,“送夫人回家。”
说完,他用力甩上车门,大步离去。
宋依诺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这是第一次他们吵完架,他转身离开。她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才轻声道:“老王,开车吧。”
老王一边开车一边道:“夫人,沈总是怕你被人骗了,才会这么担心你。连家与沈家的恩怨,从连老爷子死去那一刻起,就在加速恶化,沈总雷霆手段,不惜借薄先生的势力除掉连默,就是不想你再受到伤害,你刚才那样说沈总,他不生气才奇怪。”
“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是我不想他为了保护我,而做违法犯纪的事。”
“你还真的误会沈总了,沈总确实设计了连默去山西购买煤矿,他这样做只是想将连氏的资金套牢,以便他大力收购连氏的股份,让连默没有资金与沈氏抗衡,哪里知道连默会这么倒霉,买了煤矿没两天,就出现了矿难,实在可惜。”老王替沈存希解释道。
宋依诺心里一震,她并不是听信了连默的挑拨才和沈存希发脾气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发脾气,当她决定将那份文件烧毁时,她心里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她面对他时总带着三分愧疚。
而这种愧疚,直接导致她无法坦然的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