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娥没有叫姚满屯,连看都没有看,她怕被几个精明的丫头片子看出来,等姚若霞开了门,直直的奔向王玉花,扑通一声跪下,拉着丁显聪也跪下,痛哭道,“嫂子!嫂子救命啊!”
王玉花吓了一跳,急忙扶着她,“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咋了?好好的在家养伤的…”
林凤娥哭着摇头,不起来,“嫂子!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爽快的人,看我们娘俩可怜,好心拉拔我们,可都怪我不争气,惹了事儿。我不求嫂子救我,只求嫂子…等我死了后,看在我儿显聪听话的份儿,就当个养个下人干活儿了,救我儿一命啊!”
“娘,我不干!娘去哪我就去哪!”丁显聪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抱着林凤娥不撒手。
王玉花她把赵癞子逼嫁的事儿说成自己不争气惹得,又说求死,还把丁显聪贬到下人的地步,从身上掏出四两银子拿出来,又看丁显聪哭的眼泪直流,顿时同情心泛滥,又是心疼更是愤怒,“这哪是你惹的事儿,都是那赵癞子混账不要脸,故意借机占了你便宜。你那弟妹和弟弟逼着你嫁赵癞子!?还是你娘也逼你了?你先起来,快别吓着孩子了。能帮你的……”
“娘!凳子!”姚若霞一看她说要帮忙的话,立马出声打断她,把凳子放在地上。
王玉花忙下力搀林凤娥起来。
林凤娥暗恨的咬牙,王玉花这个贱人拉着姚满屯去给自己没病看病,竟然还说她被赵癞子那个恶心的占了便宜。如果不是她叫走了姚满屯,她也不会落在赵癞子手里。不管心里咋想,林凤娥面上都不敢表露出来,只哭的更大声更痛心。
王玉花拧着眉毛,看她痛哭的样子,相信了她弟弟两口子连老娘也逼着她嫁给赵癞子,想到那长得又丑又猥琐又恶心的光棍汉,气恼的呸了一口,“那个赵癞子他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那恶心丑八怪的样子,还想娶你?那就是白日做大梦!你弟弟不帮你把你往外逼,你娘竟然也让他们逼死你!?你可是亲闺女啊!就算死了男人,再找也不找赵癞子那样的啊!”
她句句都是关心,却像刀子一样戳在了林凤娥心上。她弟弟,她亲娘,都为了几两银子逼着她嫁给赵癞子,她是死了男人的寡妇。再看王玉花,面色红润,身上的葛布褂子是干活的时候穿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来,可因为人长得白,并不显老,而她自己,这几天折腾的又憔悴又虚弱,直接老了几岁一样,她咬紧牙关,忍着抓花这张带血虚假关心的脸,借擦眼泪的功夫挡住眼里的恨意。
姚满屯也皱着眉头,脸上满是关心担忧的神色,这会本应该上前安慰两句的,可他却突然想起三闺女的‘猜测’,忍不住下意识的看姚若溪。
姚若溪察觉他的眼神,不动声色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小脸却全是怜悯担忧的看着林凤娥母子。
姚满屯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应该也不是真的!林凤娥好好地人,虽然守了寡,可也没必要算计嫁给他的。再说他有妻有女的。想到这,他上前一步劝林凤娥,“你嫂子说的对,快先坐起来说。咋说这事儿也没到那一步,就算你弟弟你娘同意,你再嫁也已经不关娘家的事儿了,她们也不能逼你的。”
王玉花点头应和,趁机搀林凤娥起来。
“嫂子!我只问你答不答应我?我是没有活路了,我好好的名声全被那赵癞子瞎说,被我那弟妹……全毁了!我是再没有活路了啊!嫂子,我求求你,你收下我儿吧!我保证他不会惹麻烦,他听话干活……”林凤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姚若溪看她脸色憋的涨红,面上一片怜悯担忧,心里却在冷笑。如果真是哭的面色发红,不会像林凤娥这样的憋红,哭是真的,却哭不这么惨。再说就算那赵癞子给个几两银子彩礼要娶林凤娥,她弟妹傻了才为几两银子把林凤娥这个一秋冬能挣好几两银子的人嫁进别人家去。除非赵癞子给的更多。可赵癞子家虽然是三间瓦房,听说却也穷的差不多了。而现在这里娶个闺女家也才几两银子的彩礼。
“凤娥妹子,你真是太傻了!快起来坐下说!就算你弟妹你娘那边逼你,赵癞子那样的人也是不能嫁的!显聪还那么小,你难道真要丢下他?”王玉花责怪的搀她起来。
林凤娥见她不答应,顺势坐在凳子上,捂着脸大哭,“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嫂子!”
王玉花也发愁的坐下,皱着脸帮忙想主意,可这会她脑子也不够使,想到三闺女一向点子多,抬头叫姚若溪,“三丫头!你鬼主意多,你想想这事儿咋办?”
姚若霞气的暗自跺脚。三妹聪明,娘不懂藏拙也就是了,竟然还在这个贱女人跟前让三妹出主意!真是气死她了!
姚若溪在她伸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皱着眉毛沉吟道,“我看别的寡妇都自己带着孩子住。就算凤娥姑姑名声毁了,要是不理那么流言,时间长了那些人也就忘了。自己住也不怕凤娥姑姑的娘和弟妹逼着她嫁给赵癞子了!”
“对啊!凤娥妹子,你干脆搬出来和显聪一块住!等秋天再钩帽子衣裳,又能挣个几两银子。你人干活麻利,就算一个人操持家也不成问题的!说不定还能攒到银子供养显聪念书呢!”王玉花顿时眼神一亮,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拉着林凤娥就劝她。
林凤娥却撇了眼姚若溪,掩住眼底里的阴恨。这个小贱人跟她娘一样恶毒,嘴上说着给她出主意,却是暗骂她是个不要脸的寡妇,名声全都毁了。她装作思考了下,随即愣哭的摇头,“我的名声全被他们毁了,我是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
“你傻啊,妹子!你是在乎别人说嘴,还是真的为了那点名声就死了不管儿子了!你家显聪才六岁个人,你要真死了,你让他咋办?”王玉花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姚若溪眼里闪过嘲讽。虽然古人重名声,一旦名声毁了就没活路了。王玉花是经历过没兄弟又招赘,承受了别人一二十年异样的眼神和难听的说道,别的人可不会那么不在意名声。不过这个别的人,可不包括林凤娥!一个能估计崴脚,划伤自己的女人,对自己都那么狠,对别人……
丁显聪听是死啊死的,也吓坏了,白着小脸抓着林凤娥哭喊,“娘!娘,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林凤娥抱着丁显聪呜呜大哭。
姚若溪冷艳瞧着,王玉花也没有再劝,等她哭够了,让姚若霞打了水来让娘俩洗脸,“哭过了就得想个办法解决了。死是绝对不能的!那是傻傻子才干的事儿!”
“要不…你们还是搬出来自己住吧!你也挣了些银子,买块宅基,起两间屋子。也不用种地,光干些零活儿就能裹着你们娘俩花用的了。家里再喂两只凶悍点的狗,那赵癞子也不敢找上门骚扰!”姚满屯皱眉建议。
听他把以后的打算,连赵癞子上门骚扰的事儿都想到了,林凤娥更是恨的哭。凭啥她本该得到这样的男人,拥有幸福的家,过着不算大富却小富有余的日子,可这一切都是王玉花的!而她却是被人骚扰逼嫁的寡妇,孤儿寡母的凄惨过活!?
姚若溪给姚若萍使眼色。
姚若萍不屑的撇撇嘴,却还是把姚若溪刚才悄声教她的话说了,“凤娥姑姑不是克夫命吗?!那赵癞子就不怕被克死?”
这话一出,林凤娥哭声一停,愣滞不敢相信的看着姚若萍不屑的样子。
“你这死丫头,瞎说啥呢!快去一遍去!”王玉花立马喝了她一声,然后拉着林凤娥劝道,“她小孩子说话没个把门的,你别放在心上。不过,那赵癞子不管咋样,都是不能嫁的!这事儿就是你爹从坟里爬出来也管不着的!”
林凤娥脸色发白,有些摇摇欲坠,伤心欲绝的模样。克夫!她克夫!是啊!她是个不祥的女人,克死了男人的!不管她再不承认那姓丁的是自己病死的,别人都会说是她命硬克死的!
看姚若萍不服不忿的被喝斥撵走,姚若霞看了眼姚若溪,见她目光淡淡的带着怜悯,她一向熟悉三妹,看到她眉宇间带着冷意,不由得感觉心里有些痛快。让这个贱女人抢她们的爹,这个克夫的贱女人,还是自己一个人老死算了!
林凤娥要不是哭的眼睛红肿,眼泪朦胧,那眼里的毒恨都要藏不住了。她今儿个来就想到会被打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毫不留情还一副对她好的嘴脸的样子狠狠打击她!把她所有的伤疤狠心揭开,在往上踩。
“要是实在觉得不好解决,就找找里正。想来你娘也不会逼死自己亲闺女,有里正出面说句话,那赵癞子也不敢说啥。”姚满屯再给她建议。
“是啊!是啊!去找里正做主。我们能帮你说话的,肯定帮你说话!”王玉花觉得这注意不错,催促着她,“就现在这样去,也让村里的人看看,你娘家弟妹要逼死长姐。那赵癞子要逼死寡妇!你男人都死了那么久,你一心不改嫁,放在大户人家,都要给弄个贞节牌坊的!”
这次去新安县转悠了一圈,王玉花看到了人家的贞节牌坊,那是女人夫死守节,上面赐下来的。虽然那家人早已经搬走不再了,不过那贞节牌坊还在。听说还是前朝的皇帝赐的!
“如果凤娥姑姑为夫守节,待显聪长大考取功名,也会有大大的好处。听说当今圣上文治武功,十分圣明,说不准也能赏赐一个贞节牌坊给凤娥姑姑。”姚若溪忍不住笑了,不得不说王玉花的想法,一向说的好,却也像神补刀一样。
林凤娥简直有些反应不过来,咋说着说着,说到了她克夫,就一下子转到了贞节牌坊!?这样的话传出去,以后她要是改嫁……那些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想到这,她忙道,“嫂子快别说话了,我不过一个乡下寡妇,哪有那个能耐挣到贞节牌坊,让人真是嘲笑死,也没脸见人了!”
“那有啥没脸见人的!你这几年都没有说改嫁的事儿,还不是想着你死了的男人,想要守节?以后显聪考中功名,当了官,那就是荣耀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王玉花想象的很是美好,简直都快把自己代入了。
林凤娥噎的再说不出话来。
姚若溪却转身进屋拿了银子,给姚若霞示意,叫了姚满屯出门,往里正家去。
“小溪!去里正家干啥?你是想帮……”姚满屯疑惑的跟着,想不通姚若溪找里正家干啥。
“买宅基地啊!咱家今年不是要盖房子,那点地咋够盖起院子的?兔子越来越多,也没地儿养。还要做酸豆角,这个不能见日头。豆瓣酱又要天天晒,不能闷着,得圈个大院子才够使的。”姚若溪微微笑着解释。
姚若霞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三妹还要说要养花木,那个也能卖钱呢!那些大户人家的名贵花草都是花几十两银子的买。她们不差钱的!三妹养得那些花也都活了的,山上有两个地方的兰花也梅花,长得可好了,那梅花冬天还开花了呢!白白的花长着红心儿,可好看了!”
姚满屯一琢磨就明白了俩闺女的意思,不由的摇摇头。说着是猜的,心里还是的。要把附近的宅基地都买下来,防止林凤娥住到她们家旁边。不过他想着林凤娥的样子,有啥事儿也不是找着他,应该没有那个想法的!
父女三个到了里正家,说要买那旁边的宅基地,里正一想也就答应了,那旁边的一大片都是他们家的宅基地,另一边一片则是姚满堂家的。听她们也要买下来,里正顿时打量了姚满屯好几眼,笑着直拍姚满屯的肩膀,“好小子!你小时候就说是错不了的,没想到才回来短短两年,就发家了啊!”
姚满屯觉得都买下实在有点太大了,可看俩闺女都一副打定主意要买完的样子,他皱皱眉头,叹口气,“里正说笑了!我们是想养兔子,家里还做着酸豆角,总得找个地方。”
里正眼里精光一闪,连说两个好,“咱村里有多一个富的了!我可想着你们家也能做到王富兴家一样,以后我这老脸上也有光啊!”
姚满屯谦虚的笑了两声。
里正当下就带着她们去了姚满堂家,姚满堂,姚正仁父子商量,“大伯!你们家那宅基地要是使不上,就卖给我家吧!要是使得上,我们就再卖别人的!”姚满屯想着,姚正仁就两个儿子姚满堂,死了一个,媳妇改嫁了,一个孙子记在了姚满堂名下,跟他儿子一块养着,应该也不用分家,用不上村外那块宅基地。可要是不卖,那也就不会卖给林凤娥,也能让闺女放心了。
“啥?你要买那么大片的宅基地?你准备干啥?盖个大院子住?!”姚满堂瞪大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姚满屯。虽然姚满屯这一年是挣了些银子,可难道就多到盖个他们家最大的院子不成!?
“也不是住,就是想养兔子,做酸豆角的,也都需要地方,这才想盖个大点的院子使。”姚满屯又解释了一遍。
姚正仁和姚正中俩兄弟是完全不一样,虽然也威严,不过是笑呵呵的模样,而且是圆脸,问明了原因,听里正已经答应把他家的宅基地也卖了,考虑了下,跟姚满堂一商量,也有意想卖掉。因为他们家院子够大,即使将来大孙子和二孙子到时候分家,也可以分成两院住。现在还有那么长久时间,那宅基地闲着也是长草,卖了能得个人情,还拿了银子。
谈论了下,父子俩都同意卖。姚若霞顿时高兴起来,看了看姚若溪,抿嘴笑。
宅基地不像荒地没有,还要丈量一下,那都是有详细记档的。当下又回到里正家,写了文书,交了银子,再到官府上档,那周围的宅基地就全是她们家的了!
姚若霞这下可放了心,她们家门前的一大片荒地是斜坡,还都是石头,离着小溪又近,不垫好些土,使劲儿拾掇,就改不成房子住的。而后面是靠着她们家的不远的土坡,菜园子,想来那林凤娥也不会住在她们屋后面的夹道里的。
本以为林凤娥也会来找里正评理说话的,结果父女三人转了一大圈回到家,林凤娥竟然还在。
见她们回来,王玉花责怪的叫道,“你们去哪了,这么要紧的事儿,都找不到人!快点跟凤娥妹子一块去里正家评理说话,非得讨个说法不可!就是亲娘亲弟弟,也不能逼迫寡妇再嫁的!凤娥妹子要守节,更不能随便逼迫了!”
“是啊!这事儿到了官府都说不通的。娘叫上姚二婶子几个一块,陪凤娥姑姑去吧!”姚若溪撇了眼林凤娥,她们走这段时间,她怕是说了不少,撺掇的王玉花主动叫姚满屯替出头,还真是不简单。
姚若霞气的简直想上去学姚若溪掐王玉花一把提醒她了,让爹帮这个贱女人出头,外面的人会传成啥样子!?就算不抢她们家爹,也是寡妇的啊!
“玉花姐!还是我自己去吧!已经怪麻烦你们了,姐姐这样帮我…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林凤娥又哭着擦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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