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夏凝珏听了,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见夏清莲累的狠了,便不再多话,扶她进了卧室,一头栽倒床上不动了。
夏凝珏见梓兰和梓芳也是一脸倦容,便叫了梓溪一同将夏清莲的外衣脱掉,上面沾着些污迹,夏凝珏想了想,但看着夏清莲疲惫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有喊醒夏清莲去洗漱,只吩咐梓兰和梓芳等夏清莲明日醒了,就安排沐浴,床上的被褥也拿去洗了晒了,务必要整理干净。
梓兰和梓芳忙应下了。
安置好夏清莲,主仆四人便出了房门,梓兰的性子比梓芳跳脱,这时已忍不住开口:“凝姐儿,二姑娘真是太厉害了,我一直都知道二姑娘医术高明,可没想到二姑娘不止是高明,大家都说她是神医呢……”
梓兰明显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仿佛被人夸的是她一般。
夏凝珏这时也注意到了,梓兰和梓芳虽然脸色也有些暗淡,但精神却显得极亢奋。
夏凝珏却听得先松了口气,听梓兰这样说,产妇和孩子应该都没事,不然也不会说夏清莲是神医。可这也说明当时的情况是真的危急,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将之拔到“神医”的高度。
不过,既然知道了无事,夏凝珏也就放心了,疲惫感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体,熬了大半个晚上,也有些撑不住了,便也不再操心,让梓兰和梓芳回房休息去,明早不用早起。
吩咐完了,她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
梓兰看着夏凝珏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撅起了嘴:“凝姐儿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啊?”
梓芳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将梓兰拖着走:“你不困啊?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可是困死了。”
梓兰原本是因为精神上的亢奋便忘记了肉体上的疲惫,被梓芳这么一说,顿时也是呵欠连天,忙忙地进了房间睡觉去了。
只一边铺床还一边在说:“幸好有我们二姑娘在,否则那个林夫人就要一尸两命了……”
而此时,原本愁云惨雾的林海府里,却已换成了一片洋溢的欢腾。林海看着奶妈包好抱到眼前的小不点,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地抱过来,小孩子皱巴巴的,不足月出生的关系,显得十分瘦小。但林海还是觉得,这个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之一,另一个当然是女儿黛玉。
已近不惑的林海,膝下一直空虚,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还从小身子骨就弱。现在终于有了儿子,又是高兴又是感慨,眼睛都不由得湿了。
孩子毕竟体弱,不宜在外久待,林海很快就让奶妈抱下去了。又问了女儿黛玉的情况,怕黛玉被吓到,林海并没有告诉她贾敏生产的事情,但黛玉从小就敏感纤细,早已察觉了家中气氛的不同,一直哭个不停,后来哭累了,才终于睡着了。
林海交代下去,若黛玉醒了,就把她抱到他身边来,也怕女儿哭坏了身子,反正现在贾敏已经没事了,也不怕黛玉吓到了。
林海又吩咐了管家备一份厚礼,明天下午送到夏家去,若不是那夏家二姑娘,夫人都保不住,更何况儿子?
听产房的稳婆和丫鬟婆子说,当时夏二姑娘见了情况,净了手便把孩子伸出的脚塞了回去,然后就在夫人的肚子上面揉了起来。
稳婆当时还讥讽,说若胎位不正,揉一下就好,这女子生产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但她终究是怕担责任,现在有人顶上,她也求之不得,到时出了事,她也有借口推脱一二,嘀咕几声后便也退到一旁不吭声了。
可谁知夏二姑娘揉了半个时辰,又拿出金针在夫人身上扎了几针,夫人原本已经无力了,几针扎下去,却又积蓄了些力量,夏二姑娘说胎儿的胎位已经正了,让夫人尽管使力,她保证孩子无事。听了她的话,夫人含了参片,便在夏二姑娘的指示下重又开始使力,孩子居然很顺畅地就出来了。
稳婆惊呆了,连说邪门,被一个婆子在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讷讷地闭了嘴。后来出门便直夸夏二姑娘是个神医,医术极其高明——总比被人说自己无能来得强些。
林海也不由得感慨,若非母亲过世,贾敏也不会操劳过度,但倘若不曾回老家丁忧,也遇不上这夏二姑娘,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兜兜转转,却都似有定数一般。
想想,又叫管家将礼物增了二成,贾敏这次伤了身子,孩子早产身体也弱,这夏二姑娘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是个女子,进出内宅也方便,以后怕还是要劳动她给贾敏和孩子调理身体的,礼数还是要周到些的好。
夏清莲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只觉得饥肠辘辘,被饿醒过来。
“二姑娘醒了。”梓兰听见响动,忙推门进来。
夏清莲睡足了,便开始觉得身上不舒服了,昨晚回来太累了,居然也没有沐浴就这么睡了。此时便再也受不了了,对梓兰说道:“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早已备下了,昨晚凝姐儿就吩咐了的,猜姑娘醒得不会太早,下午才备下的,现在还热着,立时就能用的。”
夏清莲沐浴更衣之后,梓兰已经将被褥全部换过,换下的准备明日洗过晾晒。而梓芳,听见夏清莲起身后,便去准备饭菜,夏清莲沐浴之后,正好可以进食。
夏清莲不由得感慨,当初□这几个丫鬟的时候,夏凝珏拿出了军队中的那套“令行禁止”出来,夏清莲还耻笑过她,可夏凝珏却坚持,说在这古代,讲究“人人平等”是会被当成异端的,她没有那个觉悟做先驱者,但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等级分明的制度,她又有些不甘心,便只能折中一下,将下人当成下属,反正所谓的“平等”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而是行为上的区别。但夏凝珏从未接触过企业的管理,倒是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时常常支援军队,后来加入的国家病毒研究所又是军事性质的,对于军队里面的那一套还比较熟悉,便拿出来用了。
进了些东西垫了肚子,夏清莲便又起身朝夏老夫人的房里去请安。还未进门就听见夏安瑜的笑声,夏清莲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家里有个小孩子真的是热闹不少,毕竟夏凝珏是个伪萝莉。
夏安瑜已经五岁了,养得白胖康泰,夏家出事时他尚不记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在夏老夫人的宠溺下,颇有些娇气。只夏老夫人经历丧夫丧女之痛,虽调养好了身子,但毕竟是伤了底子的,这几年来总有些精力不济,所以夏安瑜更多的时候是跟在夏凝珏的身边的。
夏凝珏虽只比夏安瑜大三岁,却年少老成,将夏安瑜照顾得妥妥帖帖,给他启蒙也别出心裁,将三字经写成一个个小故事,并画成图画,以此来吸引夏安瑜认字学习的兴趣。
夏清莲暗自好笑,夏凝珏画的漫画那是极能唬人的,记得前世她从开始看漫画到学会画漫画不过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夏清莲当时连连惊叹夏凝珏真天才也,还兴冲冲地把画拿去给她朋友——一位国内有名的漫画家看,结果,那朋友说了,夏凝珏的画过于匠气,灵性不足。夏清莲这才想起来,夏凝珏这作画的基础,那是靠画人物骨骼图、穴位图练出来的呀,那追求的就是一个准确,能画出这身材比例、五官比例失调的漫画人物来,已经算是一种突破了,灵性在几乎是被尺子规范长大的夏凝珏的身上,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存在了。
不过,夏凝珏的漫画要想成名成家不容易,但拿来糊弄糊弄小孩子,绝对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虽然夏凝珏对夏安瑜管得严,但夏安瑜仍然是非常黏糊这个姐姐的。
而夏清莲也常常会丰富一下姐弟俩的教学娱乐活动,譬如说做个拼图啊,搭个积木啊,反正俩现代人是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只把夏安瑜喜得无可无不可的。就连夏老夫人都笑说她们要把夏安瑜宠坏了,不过见小孙子虽然有些淘气,却极其懂事,在画册拼图等的引导下,学习的兴趣极弄,小小年纪,不说出口成章,背书是张口即来,而且还能说出含义来,并非只会背书不理解文意,所以夏老夫人也乐得看小辈们折腾。
此时夏老夫人见夏清莲休息后恢复了精神,也安了心,便问起昨晚的情况,夏清莲不欲母亲操心,便说得极平淡。
夏老夫人便叹这林家也算有心了,今儿下午便派人送了许多礼物过来。
夏清莲笑笑,只道收下就好。只提起林海,便想起《红楼梦》来,昨日一团忙乱,也没见到那“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林妹妹,想来现在林黛玉也不过两三岁,那通身的气质风流,现在应该还看不大出来。
老实说,当夏清莲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红楼,可比知道有个还珠兴奋得多,《红楼梦》一书,可谓我国古典小说的高峰,被后人赋予了一大堆的意义,林妹妹、宝哥哥更是风靡各个年龄段的人们。
对于夏清莲来说,《红楼梦》是她跳过最大最绝望的坑,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总有那么些让人不满意的存在。此时的夏清莲,对于林黛玉的悲剧命运仅仅只是感慨,她从不自诩救世主,也没有那个觉悟要将林妹妹救出火坑,只是想到那个自己接生出来的孩子,想来便是书中所说三岁时夭折了的男孩,林黛玉唯一的弟弟。一想到这个孩子会死,夏清莲便觉得有些别扭,想想那个孩子生下来虽不足月,但身体各个器官已经发育成熟,并非不能存活,而且他既然能够生长至三岁,那就已经度过出生时最难捱的时段,况且以贾敏和林海子嗣不繁的光景,对于这个儿子应该是看护极周到的,又怎么会在三岁时夭折了呢?
想想,夏清莲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登门再看看那个孩子,看看是否有什么缺陷。想来看在她救了贾敏母子的份上,林家应该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夏清莲又问起夏老夫人,这林海扶灵返乡,在家丁忧,却似乎和族中关系不甚亲近。夏清莲也有些奇怪,在《红楼梦》书中,几乎未曾提到林家宗族,在这个极端讲究传宗接代的年代,林海居然没有起心过继一个嗣子,实在有些奇怪。
夏老夫人便讲起了古,原来林海这一支,在林海的祖父林栋在世时,就分宗出去了。现在祖坟祖宅虽还在一处,和林氏宗族却已经算是不同的两支了。
夏老夫人和林海差不多年纪,辈分却要高一倍,对于以前的事情,她那时仍年幼,也只是道听途说,又关涉皇家,先帝雍正爷登基前的夺嫡隐秘,说得也不甚清楚。
但夏清莲毕竟在现代看过清宫剧,又看过许多的穿越小说,在夏老夫人的言语中,也推断出了一段家族恩怨、权势起伏的故事。
林家祖上为军功起家,林栋却是以科举入仕,那时官至翰林院掌院学士,仍袭了—等云骑尉的爵位,原有个小女儿,在选秀的时候被康熙爷指给了十三阿哥做侧福晋。可不过一年,十三阿哥被圈,林栋受到牵连,虽未削爵,却丢了实权,一下子从从二品大员降至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而现在林家族长的这一支,当时却是八阿哥门下,太子被废,八爷党势大,林家这一支便也鸡犬升天,趁机夺了林栋的族长之位,林家军功原在林栋那一支身上,林家的百年鼎盛,也倚赖林栋一支,但林家族人为了不受牵连,说翻脸便翻了脸。更有那不肖的,趁着林栋尚未至家,欲夺林栋一家家产。那时,林栋之子林琅在外游学,苏州祖宅之中只有老妻和儿媳华氏在家侍奉老父老母,抚养年仅二岁的孙儿林海,面对气势汹汹的族人,只得一退再退,不仅祖宅祖产都未保住,就连林琅之妻、林海之母,在推搡中被一莽汉占了便宜,当晚便投了井。林栋林琅回来,怒不可遏,虽惩治了一干人等,却不过是人推出的替罪羔羊,林家借着八阿哥的势力,打压林栋这一支,并不将其放在眼里。
林栋怒极却无奈何,只得分了宗,带着老父老母和妻子离了苏州到任上。林琅和妻子感情甚笃,遭丧妻之痛,后虽续娶,却再无子嗣,仅林海一个独子。
林家原支却是好景不长,康熙爷令百官推举太子,百官大部竟都推举八阿哥,犯了康熙爷的忌讳,下令圈禁了八阿哥,虽没有多久就放了出来,八爷党的势力却遭到了康熙爷的百般打击。
林家原支也不得不收敛起来,数年后十四阿哥崭露头角,又转投了十四阿哥。
可惜,最终的胜利者却是四阿哥雍正爷。林家原支所有的投机全部落空。
而且雍正爷登基后,十三阿哥受重用,被封为和硕亲王,林栋的小女儿那时虽已过世,但十三阿哥较念旧情,也感慨林栋一家所受的牵连,及未在困境中转投他人,那时林栋已近暮年,十三阿哥便重用了林栋之子林琅。雍正爷十分信任十三阿哥,对十三阿哥重用的人也十分恩宠,便让林琅多袭了一代爵位。
林家那一支所投的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和雍正爷都是政敌,自然不得重用,但又毕竟官位不显,在夺嫡中并未给雍正爷造成太大的困扰,雍正爷也不想与之太过计较,便由得林琅自行计较。
林琅虽恼恨林家,却也不可能与这许多族人都为敌,只夺回了祖宅祖产,却不愿意回归这凉薄的宗族,只自己另起一支,对于林家,却也是不管不顾了。
但终因早年悲伤过度,林琅在林海考中探花的一年后就过世了。林海是雍正九年的探花郎,授翰林院编修,武英殿纂修,雍正爷将选秀的秀女之一——荣国公府的嫡女贾敏指婚给他,可谓一时荣宠。
夏清莲和夏凝珏听后都不由得感慨,这政治果然是世间最黑暗的东西了。
夏清莲也明白了,林海这一支和林家的关系不成世仇已经算是大度了,是绝无可能在林家族里过继嗣子的,更不可能放心将黛玉托付,所以宁愿将黛玉托给贾府,毕竟贾母对黛玉还是疼爱的。而若是托给林家宗族,不仅林海一支的家产统统保不住,就是黛玉,如此品貌,怕也会被嫁了权贵给子弟铺路,而绝不会为她考虑婚姻的幸福与否。毕竟林海一死,林黛玉便只是孤女一个,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对于林家宗族,夏清莲也是看得分明的,族中有出息者不多,原可凭借林海一支在朝的影响力,子弟可得些照拂,入朝为官也并非不可,互相照应,可谓双赢。
夺嫡站错队并不可怕,可笑的是偏偏将人往死里得罪,以致落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林家断了入朝的捷径,林海在朝为官也是势单力孤,尤其新帝登基后,虽仍被委以两淮盐运使的重任,但明显后继无力。
在这古代,没有男女各顶半边天的说法,林家没有男丁顶门立户,又无亲戚可以照拂,所以在林海死后,黛玉除了托庇于贾府,竟无其他出路。所以即便被欺负,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落得泪尽而亡的结果。
夏清莲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找个机会再上门看看那孩子吧,看能不能避免夭折了的命运。
如果黛玉能有个弟弟,总是一份牵挂,即便两人最后都被贾府算计了,她也不至于为了个宝玉就生无可恋,总能有个倚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