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救人好歹救到底吧,倘若大爷这会子走了,小女子非被他们打死不可,求大爷救救我,小女子感激不尽,必侍奉大爷终身但求报答万一。”
湘莲闻声回头去看,只见英莲一张小脸连吓带哭,泪水涟涟花容失色,十分可怜。此时的英莲,虽仍年幼,却已出落的十分出众,她本书香门第闺秀,出身在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姑苏,母亲封氏性情贤淑,深明礼义,父亲甄士隐严正清白,禀性恬淡,为本地望族。夫妻俩年过半百仍膝下无儿,只有此一女,自是疼爱非常,把英莲养成个娇憨天真、纯洁温和的性子。虽年幼被拐,颠沛流离,历尽磨难,却依然浑融天真,毫无心机,自认命苦,从不反抗。然而今日,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饶是再淡薄无争的性子也压不住内心渴求解脱的愿望,是以,大着胆子去求湘莲,拼着一死也要试一试。早在开口前,英莲便暗暗打定主意,倘若这位公子不肯相救,宁可一死也不进这两家的门。
湘莲本性善良,听英莲一哭,便再走不动了,何况他曾有个心愿,必要娶个绝色女子为妻,相守一生,可是二十年来漂泊四海,就没见过一个比他好看的,这会儿见了梨花带雨的英莲,心中十分怜爱不舍。他生性刚强,决断敏锐,当下,把英莲往身后一拉,对着趴了一地的薛、冯两家人道:“你们多少银子买的这姑娘,我翻一倍给你们,大家撂开手,可好?”
薛蟠这会儿一颗心全在湘莲身上,就如冯渊被打得满脸鼻血还痴痴看着绯玉流口水一样,两人早把英莲抛到了脑后,只想着怎生结交眼前的俊美公子才好。湘莲等了片刻,见无人反驳,便对着绯玉道:“好兄弟,哥哥囊中羞涩,暂且借我些银子,打发了这些人去,日后自当奉还。”
绯玉笑笑:“既是兄弟,何谈一个‘还’字?”说罢,自袖中摸出两张银票,也不看多少,甩手丢在地上说道:“谁拿着身契呢,快快拿出来。”
好半晌,薛家一个鼻青脸肿已经看不清眉眼的粗壮长随哆哆嗦嗦掏出一张卖身契,湘莲劈手夺过,粗粗一看,递与英莲:“姑娘细看看,是不是你的?”
英莲抖着手接过,看了一看,哭着道:“正是我爹卖了我的身契。”说完递给湘莲:“从此凭公子料理。”
湘莲一笑,几把撕烂了,看着发怔的英莲更觉可爱,放低了声音温和道:“姑娘有什么打算?”
英莲怔忡,讷讷道:“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湘莲抿抿嘴:“即使这样,如姑娘不嫌,就先随在下同行一程,待姑娘想好了去处,在下自当相送。”
英莲大喜,倒头便拜:“公子大恩如再生父母,小女子愿为奴为婢,终生服侍。”
湘莲大着胆子拉起英莲,滑腻的小手握在掌中十分契合,但是考虑到不大得体,到底还是放开了,一侧身,护着英莲先走,再次让绯玉也走,自己留在最后,眼睛一瞪,剑眉倒竖,凛然道:“我乃京城人士,柳湘莲是也,你们倘若不忿,尽可以日后打上门来报此一仇,我只等着。”说罢,一撩衣摆,大踏步而去。剩个傻子似的薛蟠和呆子样的冯渊捧着满头大包回味各自心上人的音容笑貌。
许久,两家下仆踉跄起身,赶在街上人渐渐多起来之前,好说歹说劝着各自主子离了这处伤心地,回去养伤为重。薛蟠、冯渊二人俱都挨了心上人一顿暴打,被嫌弃的无地自容,遂都将此悲愤移至那拐子头上,纷纷命人去寻,一旦抓住,立刻打到半死。薛家到底根深树大,先冯家一步拿住了那卷款而逃的拐子,一顿爆锤,打着打着,薛蟠想起被湘莲唾弃的伤心,暴虐之心大起,一脚踢开家奴,亲自操起马鞭狠抽,下手之狠犹胜当时和冯渊争夺丫头之时,竟生生把个拐子打死在当场,末了,扬长而去,只把人命官司视为儿戏,况那拐子又无亲人收敛,越发连烧埋银子都无需破费。只不过,他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浑身土灰,一到家,把薛太太唬的半死,大哭一场,又骂一回柳湘莲,又遣人寻拿柳湘莲,被宝钗死活劝住了,这才不曾声张,然而薛蟠伤痕未平,愧于见人,这上京之事,唯有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