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正喝茶说话。怡春兴奋说道:“我从前没见过给婴儿洗三,今儿在你家可长见闻了。”迎春笑道:“小公子白白胖胖的甚是可爱,他哭的那时节我心疼得了不得。”黛玉也掩口笑道:“只不知那姥姥手中拿着秤砣做甚么,她口中念念有词,只不知说的甚么?”嘉馨哈哈大笑道,“我原也不知道,但昨儿先演练了一遍,只没把弟弟抱出来罢了,我为你们解惑就是了。”遂说道:“那收生姥姥拿起秤砣比划时说的是‘秤砣虽小压千斤’,也是个好意思:祝愿弟弟日后飞黄腾达,位列朝堂,举足轻重。”黛玉等三人笑,原是这个意思。怡春道:“那时我生恐那姥姥拿不住它,倒把弟弟砸伤了呢。”众人俱笑成一团。
一时,见邢夫人从里面出来,四人起身行礼,邢夫人夸了嘉馨几句,嘱咐她过几日去园子里顽,遂带领怡春等三人坐车回家去了。
邢夫人回房后,菊香服侍她卸了钗环,宽了大衣裳,换了家常襦裙,又净了面,方缓缓卧在软榻上。菊叶过来捶腿。邢夫人闭目养神,心里想着,妹妹家的嘉祥成亲后,即到了弟弟邢荣辉的好日子。弟妹安排妥当了,唯余女儿怡春。若要为女儿找个好人家,必要先将迎春的亲事定下来。若按照前世红楼中所说,离抄家也就四五年的功夫。这四五年,亦足够她提前布局,将私产私房隐匿起来,将迎春、怡春嫁出。若能为宝钗找个好人家则是意外之喜,下剩宝黛之事把握更多矣,若不能,她亦尽力了。想毕,缓缓睡去。
且说迎春回去,见司棋疲惫,遂说道:“你跟着我劳累了一日,且去梳洗,叫绣橘进来伺候就是。”司棋笑道:“谢姑娘体恤。我今儿不知怎么的困得不行,从张府回来就觉眼皮子直往下耷拉,我这就叫了绣橘来。”遂出去叫了绣橘上来,方转身回房,不及梳洗就沉沉睡去。绣橘伺候了迎春卧下,见迎春闷闷不乐,又不知在张府怎么了,遂不敢说什么,见迎春合上眼睛,只悄悄的到外面听叫答应。
迎春除了东府,从未去过外头别人家。此次邢夫人肯带着她出去露面应酬,她高兴,心中也十分感激。诸位夫人太太们的恭维让她既羞涩又高兴,兼且见了洗三仪式,颇开了眼界。只闻得邢夫人说嘉馨明年出阁,不由触动了心事。前儿湘云来王夫人说已有人家相看湘云,她就不自在,今儿听了嘉馨的消息,想到自己年纪比嘉馨还大着一岁,府中却无人为自己做主,遂闷闷不乐。
黛玉晚上卧在床上,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想,今儿去张府,见了那许多太太姑娘们,论气度,无人比得上自家太太们,论聪明灵秀,无人比得过自家姐妹。然而,虽人物粗些,其人其事却也鲜活有趣。又想到邢夫人素日行事令人敬佩,就因出身,做了继室,遂在府中处处被人排揎。老太太也不大待见,竟连琏二哥、凤嫂子也不恭敬她,委实令人可惜可叹!
却说宝钗送药丸给宝玉,听袭人失口说是薛蟠挑唆人来告宝玉,因素知薛蟠情性,心中已是信了。她并不知袭人是听焙茗说的,那焙茗也是私心窥度,并未据实,竟认准是薛蟠说的。那薛蟠都因素日有这个名声,其实这一次却不是他干的,被人生生的一口咬死是他,有口难分辨。
这日正从外头吃了酒回来,见过母亲,只见宝钗在这里,说了几句闲话,因问:“听见宝兄弟吃了亏,是为什么?"薛姨妈正为这个不自在,见他问时,便咬着牙道:“不知好歹的东西,都是你闹的,你还有脸来问!"薛蟠见说,便怔了,忙问道:“我何尝闹什么?"薛姨妈道:“你还装憨呢!人人都知道是你说的,还赖呢。”薛蟠道:“人人说我杀了人,也就信了罢?"薛姨妈道:“连你妹妹都知道是你说的,难道他也赖你不成?"宝钗忙劝道:“妈和哥哥且别叫喊,消消停停的,就有个青红皂白了。"因向薛蟠道:“是你说的也罢,不是你说的也罢,事情也过去了,不必较证,倒把小事儿弄大了。我只劝你从此以后在外头少去胡闹,少管别人的事。天天一处大家胡逛,你是个不防头的人,过后儿没事就罢了。倘或有事,不是你干的,人人都也疑惑是你干的。不用说别人,我就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