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是十一弟的福晋,董鄂氏,此前你亦见过她。”
青月的唇角牵起一缕似笑非笑的弧度,淡淡道:“我知道。”
那灯火盈盈里,福临清俊的面容含了三分震惊,七分愧色:“你……果然一早便知道了。”他沉思片刻,忽然惶急道:“你可告诉了皇额娘?”
青月冷笑一声,道:“皇额娘若知道,她此刻还能平安待在襄王府里,做她的嫡福晋么?”
福临的神色突然变得极复杂,那面上又似欣慰,又似愠怒,半晌方道:“你既知道,为何不来问我,难道竟是一点也不关心么?”
青月心下怅然,到底,他还是那样在意自己的,便道:“你若不说,我便不问,你我夫妻,本该如此。”
福临忽然苦笑道:“你为何要如此倔强,我一早便来了,却听闻你去陪了佟氏半夜,我一个人坐在那暖阁里头,忽然想起你白日里说的话,‘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青月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她微微垂了眼帘,那分泪意凝在眼里,被鸦翅似的睫毛挡着,看得并不分明。良久,她亦不言语,听得福临无波无澜的声音道:“我想得明白了,那些书信,我已然尽数焚毁,我与董鄂氏并无瓜葛,今后,亦断不会有半分牵连。”
她方抬起头来,那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像是天上最灿烂的星子一般,干净明洁,此前此后,他都不曾再见过那样一双眸子,美得令人几乎要忘记了呼吸。
只听得她清灵的声音道:“我一早便说过,你是皇上,是这天下的主人,你要做什么,都无须顾虑我。”
他方执起她的手道:“我答应过博果尔,会保董鄂凌霄一生平安,我只希望你应允我,此事对旁人必然绝口不提。
四下寂静无声,他久违的温度包围了自己,那朱墙上的影子蓦地一晃,她静静倚在他怀里,那衣襟上刺绣的龙纹摩挲着她光洁的脸颊,忽然怔怔地落下泪来,那一分温热洇湿了他蓝纱的长褂,似止不住一般,良久,方喃喃道:“你曾说过天下平定之时,与我一同去江南……不知怎的,我却觉得……或许不会有那样的一天了……”
她还未说完,福临便斩钉截铁道:“不会的。”他温暖宽厚的手心抚上她单薄的肩头,那眼神里深深的温情和关切,竟教人毫无招架之力,只听得他一字一句分明道来:“八月里是你封后两年的日子,我便带你下江南,咱们去那西子湖边,寻一处你喜欢的大宅子……”
那红烛帐暖里,幽兰猗猗,龙涎脉脉,福临拔下她髻上的碧梅簪,那满头的青丝如瀑布般委落,他握着那支玉簪,道:“你还戴着它。”青月纤细的指亦握上那朵寒梅,方道:“忧来思君不敢忘。”他静静拥着她,安然睡去,竟是一夜无梦至天明。
顺治十年七月十七日,福临正陪着青月在那暖阁里头,静静地看着她绣一只八宝缨络的狻猊荷包,她的手指生得纤细柔白,那飞针走线里,仿佛一只翩跹的素白蝴蝶。初夏的日光原有些烈,经那坤宁宫的鲛纱与珠帘一遮,却柔和得恍如月色般,静静打在她莹白如玉的侧脸上,那样的时光里,当真是岁月静好,教人生了宜言饮酒,与子偕老之感。
忽然听得那外头嘈杂不已,福临方皱了皱眉,安德广便立刻挑了帘子出去,不过片刻便回来了,打了个千儿道:“启禀万岁爷,宁贵人生了,是个皇子。”
福临大喜过望,青月心下掠过一分淡薄的伤感,依旧笑道:“我与你一同去永和宫。”
宁贵人甫生产完,想是累极了,躺在那榻上,微微睁了双眼道:“把阿哥抱来给我瞧瞧。”乳母忙应声去了,宁贵人眼前一晃,却见帝后已立于眼前,她的一缕鬓发被汗水沾湿,黏在鬓角之上,她素来并非娇弱柔娆的女子,此刻已露出了爽朗的笑意,道:“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
她方要挣扎着坐起,皇帝已是一把将她扶住,那乳母正抱了二阿哥来,小小一个婴儿,裹在那赤红的福寿十字襁褓里,只露出粉扑扑的一张小脸来,皇帝一眼望去,确是个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孩子。
青月细细打量着襁褓里的二阿哥,心下又是羡慕,又是感伤,便对宁贵人道:“真是个俊朗的小阿哥,恭喜贵人了。”
宁贵人亦含笑道:“多谢皇后娘娘。”福临喜出望外,吩咐了乳母将二阿哥抱下去喂奶,又击掌唤了吴良辅进来,道:“传旨六宫,宁贵人董鄂氏晋为嫔,赐居永和宫正殿。”
满殿的宫人皆跪下行礼道:“奴才恭喜宁嫔娘娘。”
慧馨入宫不过三年,虽尚得宠,但出身不高,一朝得封主位,不禁感激涕零,她对着帝后二人盈盈拜倒,道:“臣妾谢皇上,谢皇后娘娘。”福临方扶了她坐起身,又听得她道:“臣妾读书不多,素闻皇后娘娘满腹经纶,臣妾斗胆,恳请皇后娘娘为二阿哥赐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