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青月心下感动,屈膝福了一福道:“儿臣谢皇额娘关怀。”
太后轻轻握了她冰冷的指尖:“额娘真是心寒,却也欣慰。”福临忙道:“皇额娘这是何意?”
青月垂首细声道:“皇额娘心寒的是,同为博尔济吉特家的女儿,非但未曾相互扶持,反而互相残杀。”
太后深邃的双目里露出三分赞赏,七分慰藉,方道:“额娘欣慰的便是青儿你的聪慧与大度。”
青月却道:“皇额娘过誉了,青儿不过是看在额尔德尼郡王的面上,方饶恕了恭妃。若下次再犯,儿臣杀伐决断,必不留情。”
太后颔首道:“幸而你平安无事,给了浩齐特这孩子一点儿教训,也希望她能铭记在心,不敢再犯。”
用过晚膳,福临本欲送青月回宫,然而那明黄绣袍方拂过她的手肘,便被她恍若无意似的撇下,只听得她清凌凌的声音道:“其木格,去传肩舆。”又对着自己道:“臣妾恭送皇上。”
福临的声音在凄冷北风里颇有些愠怒:“你我当真要生分至此么?”
青月心下亦恻然,只得道:“臣妾不敢,今日皇上与太后所为,臣妾铭感于心。既圆了博尔济吉特氏的颜面,又令臣妾于后宫中再树威信,臣妾谢过皇上。”
坤宁宫地处紫禁城正中方位,到了申未时分,青月眼见那夕阳甚美,便披了件天水碧的“一斗珠”大氅,独自站在寒风里,看着那庭院里腊梅簇簇。那夕阳的余晖洒落,灿烂若锦,满园梅花仿佛云蒸霞蔚般,幽香盈盈。她孤零零站在那雪地里,神色凝重,连其其格与其木格亦不敢靠近。
忽然肩上一沉,却是福临拿了玄狐大氅替她披上,道:“别站在这风口里,身体可好些了?随我出去走走罢。”
青月不置可否,任由他执起自己的手,信步而走。
十余日的鹅毛大雪下了又化,地上仍余了三寸来厚的积雪,福临的玄色麂皮靴踩在那地里,一个个脚印深深分明。青月便一步一步随着他踩下的印子,那高底的马蹄鞋亦走得极安稳。
天色渐暗,一路皆有洒扫的宫人,见了帝后方退至宫墙下行礼。青月不知与他携手同行了多久,仿佛是往紫禁城的东南角而去,忽然闻得梅香幽幽,混合着凛冽的冰雪气息,隐隐要透道骨髓肌理中去。
那月光一泓,轻轻照在满园的碧绿梅树上,似美人绰约,冰肌玉骨,青月抬头一望,却见“碧苑”二字的蓝底金漆匾额高悬于拱门之上,微微一惊,脱口便道:“这是……”
福临清朗一笑,竟比月色更加轻柔,道:“我曾答允你,天下安定后去江南西子湖畔,为你建一座大宅子,种满你喜欢的花草。只是不知这天下平定需要多久,我便先为你建一座碧苑,种满你最心爱的碧梅。”
那一簇簇青碧梅花若隐若现于枝桠交错间,月色倾泻其上,白雪倾覆,晶莹剔透,宛若天成。青月以素白纤指抚上那枝头,摩挲着那粗糙的枝桠、温润的花瓣,良久,方道:“你这半月不来,便是忙着修葺这碧苑?”
福临将她的手仔细拢入玄狐大氅中,方道:“你大病初愈,仔细别着了凉。”又笑着凝望那满园清辉碧梅,一字一句分明道来:“这里原名‘锦园’,多值花草,后来荒废了许久,我便命人稍加修葺,从宫外移植了上千株碧梅至此,又重制了匾额,因种的是碧梅,便取名为‘碧苑’。”
青月一张芙蓉秀面覆于鲛纱之下,一双眼睛凝视着他道:“我原以为……”
福临却自四合如意纹的明黄袖袍中取出一个楠木锦盒,打断她道:“不要紧,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与你。”
青月接过那雕工精细的锦盒,轻轻打开,借着月光一看,明黄丝缎软绒里,安稳躺着一枚青玉簪。那簪子以一整块青玉雕刻而成,纤长修直,顶端一朵五瓣寒梅含苞待放,又以细碎白玉为蕊,妆点其中,竟是巧夺天工之物。
福临伸手揭开她的面纱,她本欲偏开,却心下不忍,只由得那一张略显苍白浮肿的脸庞静静现于月华之下。福临却不以为意,取过那支青玉簪,仔细替她插入云髻,又抚了抚她的鬓发,方道:“烟分顶上三层绿,剑截眸中一寸光,说的方是你这样的美人。”
青月心下一酸,道:“如今却是貌若无盐之女了。”
那月色如水,藻荇交横,福临轻轻拥她入怀,道:“咱们许久不曾这样了。”
青月将脸深深埋入他胸前的明黄锦衣,那熟悉的龙涎香丝丝缕缕,混合着清冽的冰雪气息和幽幽脉脉的梅香,直透入骨髓肌理中去,教人毫无招架之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