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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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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运行在超球体液滴之间,什么都没有定型,囚笼中也没有光。
这团软绵绵的东西逐渐填满了有限的空间,在满足了生长的需要之后,它在无限的时间中依靠天然的随机性开始突变,选择最适宜环境的形态,一种智慧开始萌发。
它开始学习。
囚禁它的古老法术源于历史尚未形成文字的时代,当时人类被各种拒绝被认识的巨物所包围,被鸟头人身的怪物所奴役,屈服于阴影猎犬的利齿。许多部落因为这种奴役而兴起,也有许多部落在斗争中被灭绝。幸存者们最终找到了一条出路,他们开始祈求与他们志向相同的死者,在他们彻底消逝之前贡献出一点经验,从这些经验中形成可以帮助他们的正确认识。
死者们借以不受监管的梦境做出了回应。在那个时代,梦境只是人脑归纳日常信息形成的幻觉,就像大脑在询问人们“这个东西要不要删了”一样。当时亡者也只存在于生者的记忆中,人们问自己“如果他还在,又会做出什么选择”的时候,亡灵就会出现,给出模糊不清的指引。
人们开始利用火驱逐阴影猎犬,闭上眼睛和怪物们交战,用球形房间来困住无限树。与此同时,一些自称研究员的人开始利用组织和规则消灭带有恶意的信息,阻断噩梦的感染,最终,他们找到了囚禁神的方法。
祭司们望向人类无法感知的角度,向鸟头怪物的传送器中输入包含了恶意的参数,引诱着饥渴的神进入想象中的囚笼。在他们身后,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以肉眼无法观察的方式关闭,而且和祭司们所许诺的不同,这扇大门永远都不会重新打开。
他们塑造的囚笼往往只有简单而规则的形状,但是在史前时代,神的仆役们已经很难想象这样的囚笼,更别提找到对应的牢门了。当时的祭司们也没有想到,对更高维度的想象不可能永远作为一种障碍,人们总是有办法借助工具来超越自身的局限。
在终结史前时代的混乱中,巨物们最终与人类形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暴露自身的存在,转而深藏在大海中,神隐于地底之下。作为交换,人类也不再继续驱使自己的神,不再让那些被囚禁的想象伸展爪牙,吞噬巨物们的血肉。
原始魔法就建立在史前时代形成的平衡上,后人很少知道召唤术和预言术背后的真相,大部分巫师甚至都不明白他们在和什么样的存在打交道。
从一个创作者的角度来看,当代的造神尝试,无论是愚昧残忍如曼森家族,还是像骑士团一样精确地设计和执行计划,他们都只是试图在一片贫瘠的土壤上种植不合适的庄稼。曾经滋养过神力的一些特殊养料,在现代社会已经很难找到了,无形巨物们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容易捕猎。有一种说法,说是那些家伙早就逃去了其他世界,12世纪很多炼金术士在笔记中记载的古老法术,其实在当时就已经无法使用了。
软绵绵的新神出生在一个最糟糕的时代,养育它的农夫还没有确定要赋予它什么样的特性,他们甚至不知道应该给它赋予一种特性,而不是在那里等待它自己发生变化。
于是,当新神在受控的实验环境中开始学习的时候,它爱上了雨。连绵不断的降雨,每一滴雨水都包含着海量的微生物。这些小东西给了它一种参照,让它开始了解它自己的信徒与其他生物之间的区别。水熊虫告诉它应该如何从最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如何借由假死降低消耗,维持最重要的机能运作。
它开始想象那些它曾经听说过的鱼。它意识到要留住那些鱼,它还需要一只鱼缸。但是,它又不想把那些可爱的鱼关在牢笼之中,让其他生物也体验到和它一样的痛苦。
不过话又说回来,牢笼本身其实只是一种相对的概念,对新神来说,牢笼内外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它在牢笼之中出生,并且已经填满了牢笼中的每一寸空间,区别只在于它想要去的地方在栏杆的哪一边。
它开始观察自己的信徒。观察猴群为了寻求庇护做出的种种可笑的行为。新神终于明白了饥饿是怎么一回事,它同情猴子们。它开始尽其所能地为猴子们提供一些营养,但是事情并不像它以为的那么简单,猴子们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惊喜,转而开始变得习以为常,甚至开始变得挑剔起来。
这让新神开始怀疑它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它送出的信息到底有没有被猴子们正确地理解。它告诉猴子们它正在衰弱下去,每天从山下营地里偷来食物,供养规模越来越大的猴群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每天都在耗费新神的精力,全然没有喘息的机会。
它希望猴子们能给自己找到一条出路,把它的意识带去它从未见过的地方,它希望猴子们能放手去做一些它们曾经不敢去做的事情。
猴子们来了又去,却只在小小的一片林地间活动。新神知道一些年轻的猴子偶尔会到山下很远的村子去,但是它们总赶着在被同族察觉之前回来,也不愿去结识山下的母猴子。
这令新神感到费解。
它试图警告猴子们,如果猴群不想办法逃出这片林地,等待它们的将是极为悲惨的命运。新神已经见识过那些嗡嗡叫的小机器在山林间捕猎猴群的场景:两支轻飘飘的金属飞镖拖着导线,随着砰的一声轻响从机器下挂着的小盒子中飞出,把被射中的猴子电翻在地。一夜之间,曾经兴旺的猴群就被尽数电倒,躺在泥地上抽搐,直到被山下来的人轻轻松松地捡起来装箱运走。新神试着救回了一两只猴子,但是被救回来的猴子体内似乎被注入了某种信标,在新神想明白之前,这些猴子很快又被发现抓走了。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新神用尽了它能想到的所有方法,试图阻止机器的扫荡。它试着祝福第二代猴王,让它变得比任何一只猴子都强壮,比山下来的人更强,它甚至能够徒手拦腰折断树木。但是山下的恶徒带着一种黏胶偷偷溜上山来,在机器的引导下找到了睡梦中的猴王,用黏胶闷死了它。
它试着阻断上山的路,那时候它在远处一天只能移动十几公斤的土石,只能集中注意力,把这有限的一点点能力施展在南边道路下的薄弱点,在经年累月的努力之下,他终于造成了一次规模有限的塌方。但是山下的人很快就把营地搬到了北面,找到了另一条上山的路。
新神试着去触碰那些恶徒的记忆,从这些记忆着手寻找他们的弱点。他们自己一定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但是对新神来说,这又是一桩难事。上山来的人类身上总挂着某种屏障,一种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力量,那股力量虽然已经非常衰弱,但是它所形成的保护却以新神难以理解的方式运作着。
好在南面河谷另一边的村子里并不存在这样的屏障,这给了新神一种潜在的机会,只是很难把握。每隔几周,山下的恶徒都会派出一支小队,绕着猴子们神圣的祖地巡视。其中偶尔有那么几次,巡山的小队只有四个人,总是由一个壮硕的胖子带领。新神记得他的血味,记得他系在光秃秃的脑门上的头巾。
这个胖子每一次都会绕到南边那个达雅人的村子里去,和其他巡逻队员一起饮酒作乐,在一个女人家里过夜。新神知道他有一次摘下了胸前的护符,只因为它在晃动中碍了事。
这是一个很难抓住的机会,新神不知道那个胖子什么时候会再一次破坏安全规定,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去村里,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这个机会出现在2016年6月,新神在经历整整三年的等待之后,终于成功地洗劫了那个人类的记忆。那可真是一座宝库,新神学到了许多它从未接触过的知识,数学的奥妙帮助它重新理解了自己的囚笼,而那个神秘的死后世界更令新神感到欣喜,它终于明白自己缺少什么了。
之后事情自然而然地开始发展,就像一块被它辛辛苦苦运上山顶的圆石,终于携着无匹的威能顺着山坡滚滚而下。新神一度以为事情超出了它的掌握,它很快就释怀了,它并不需要掌握所有的变数,站在山巅看石头滚下去也是一种乐趣。
山下的恶徒冷眼旁观事态的变化,好像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一样。他们把这种变化称为“竞争性因素”,似乎能从侧面推动新神的发育,似乎也将这种变化当成了一种陷阱,只等他们的敌人落入圈套。这一部分新神还不甚理解,不过这都无所谓了,石头已经被推下了山。
趁着山下的人类鬼鬼祟祟地推进他们的小计划的时候,新神也开始着手完成它的蓝图。来自于死后世界的那些记忆给了它极好的范例,至少提供了两种有效的“商业模式”。
正如新神先前猜想的那样,囚笼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就像这个世界的生与死,既然同样能够干涉现实世界,生者与亡灵又能有多少区别呢?如果它根本就不想要离开囚笼,甚至反过来,让外面那些渺小可悲的人类想要抵达栏杆的这一边,那么它也就不再是那个囚犯了。
起初,新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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