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北县东南角。
城墙脚下背风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挤着无数简陋的草棚。
月光下,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块块丑陋的皮癣,野蛮而肆意地生长着。
就在这方圆不过千米的狭小地带,聚集了将近五千名无家可归的流民。
他们能熬过大半个冬季,全靠董家的救济——当然,如今董家入狱,县衙便接手了这里。
昏暗的帐篷里,赵老三被一阵噬心般的剧痛惊醒。
黑暗中,他面目扭曲,似乎在竭力抵抗着什么。
“爹爹,爹爹……”
一个年轻而沙哑的声音在帐篷中响起,将即将坠入深渊的赵老三拉了一把,稍稍恢复了一些神志。
“怎么了?”
赵老三竭力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儿子在茅草地上扭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爹爹……我,我好难受……”
“又饿了?快睡吧……等天亮粥棚开了,我们再去排队。”
“不是的……爹爹,我想听经……听觉明大师讲经。”
“这么晚了听个屁经!快睡觉!不然老子揍你!”
帐篷里安静了下来,但赵老三却又感到一阵噬心般的剧痛。
他在地上扭曲成一团,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他竟然……也想听经了。
这个念头仿佛一颗诡异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并以一个极快速度成长,壮大,直到撑满他的所有思绪。
觉明大师真的有好久没来讲经了。
好久没来了……
他怎么不来讲经……
他怎么不来讲经!!!
“爹爹!”儿子的满是痛苦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已经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欲;望,“我想听经!”
“我也想!”赵老三心中的烦躁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大吼道。
这声大吼仿佛一颗鹅卵石丢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阵阵涟漪。
“听经!”
“我想听经!”
“我们想听觉明大师讲经!”
……
眨眼间,整个流民营都沸腾起来。
所有人都仿佛魔怔了一般,纷纷走出草棚,嘶吼着要听觉明大师讲经。
值夜的衙役听到动静,从瞌睡中惊醒,有些莫名其妙:
“这些流民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吵个不停?难道又饿了?就不能等天亮?”
“不是,他们不是要吃的。”
“那是闹什么?”
“他们好像是……想听觉明讲经……”
“啥?”
那衙役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没等他再问,就见一个个人影从流民营中冲了出来。
月光下,他们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光,口中不停念叨着:
“我要听经!我要听经!”
“回去!都给我回去!”衙役抽出牛尾刀想要驱赶人群,但显然是徒劳。
黑压压的人潮很快就将他们淹没吞噬,并沿着街道向城内蔓延。
……
“怎么?那个觉明还不招吗?”
县衙大堂,郑广进眯着眼望着匆匆跑进来的内卫问道。
“是的,大人。”内卫举着血淋淋的双手行礼,眼神中竟闪烁着恐惧之色,“我们已经试过了各种手段,但那觉明吭都不吭一声,仿佛毫无知觉。说实话,卑职这辈子刑讯过几百上千人,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硬骨头。”
郑广进轻哼一声,不耐烦道:
“那就继续,只要不死,随便你们折腾他,我只要他开口!”
“大人,卑职正要向您汇报,那觉明……开口了。”
“哦?他说什么?”
“他……在念经……”
“念经?”郑广进眉头拧紧,“念什么经?”
“卑职不知。听起来像是梵文。”
郑广进起身道:
“带我去看看。”
“是。”
两人一路来到县衙牢狱,远远地就听到觉明的念诵之声。
郑广进快步走进刑讯室,就见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觉明。
他浑身上下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皮肤,鲜血流了一地,眼睛被挖了一只,牙齿也被拔光了。
但他仿佛真的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依旧面色平静地在念诵着听不懂的经文。
血红大嘴一张一合,竟有种摄人心魄的魔力。
郑广进定了定神,问道:
“他念了多久了?”
可他的问题却没有得到回应,房间里的其余几名内卫仿佛丢了魂似的,全都傻傻地盯着觉明,一动不动。
而就在这时,牢狱中也传来阵阵念诵之声。
郑广进意识到不妙,连忙出了刑讯室。
迎面碰上一位慌慌张张的内卫:
“大人,那些云庆寺和尚,全都开始念经……”
“让他们闭嘴!”
“是!”
可惜,任凭内卫们如何喝骂鞭打,云庆寺的和尚们全都置之不理,依然在念诵不停。
阵阵梵音在牢狱中回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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