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遗传了父亲的基因,戚辽对山川地形有着过人的天赋,只需走过一遍,就能把方位和周遭景物记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世人口中阴森恐怖的诏狱,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一处寻常院落。只不过在北镇抚司,说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沉默,是保命的良方。几百年的见识,让他多了几分沉稳与冷静。不过在诏狱,在这个静的让人有些后怕的雪夜里,他的心里仍有几分忐忑。
忐忑,并非惧怕,而是因为这是他成为锦衣卫以来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护送”身后那位身形消瘦、一言不发的黑衣人去诏狱见一名要犯。按理说,像这等关系重大且不该为外人所知的差使应当由衙门里的老手来做,可六爷偏偏选择了自己,是信任,还是为了别的,戚辽不清楚,也不愿去想,他只知道,六爷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六爷吩咐的事,就一定要办好。
“大人,前方便是诏狱了。”戚辽小心翼翼的提醒着身后的黑衣人——广宁大败后,无数文武官员在原本不杀人的正月里被拖进了前方那片并不惹眼的低矮建筑中,没人知道有几个人能活着从里面出来;前两次来,戚辽看到的只是狱卒在用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台板上的血污,如果是在白天,还能看到宽阔平整的走道上那一抹抹岁月沉淀下来的暗红印记。
黑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停下脚步去犹豫,只是静静的跟在戚辽身后,从容镇定。
六爷为何会特意让此人前来?虽然不问,也不可能得到答案,可好奇心还是让戚辽对黑衣人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他真是来连夜提审要犯的官员吗?
“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殷勤自与行人语,不似流莺取次飞。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九门宵禁,新街口外,有客独吟。
“呼!”风声,人声,雪落无痕。
“交给你办的事儿吩咐下去了吗?”一把轻缓柔和的声音沉沉道。
“回主人的话,已经吩咐下去,人,信得过。”
“你信得过,我便信得过。”长街无人,胡同幽深,两人并肩而行。
“属下想不明白,这个小小的邵武知县,与此事有何干系。”
“龙困于井,未必不发;凤栖于梧,一朝冲天——正如当年我一力栽培你,老夫几时看错过人?”
“是,是属下眼拙了。属下担心的是,眼下魏阉借着圣上的宠信大肆扩张党羽,老二和老五都已暗中倒向阉党,广宁大败,正好是魏阉排除异己的大好机会。”
“他们已经开始这么做了——锦衣卫从来不是铁板一块,有老三在那儿顶着,许显纯和崔应元不敢太过放肆;只可惜熊蛮子(熊廷弼外号蛮子)能做事却不能做人,得罪人太多,这次纵有清流开脱,也难免一死。让那人借着御史和兵部的名头去见他,也是为了辽事。”
“主人公忠体国,天日可鉴!”
“少拍马屁,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天日可言!”
“您的意思是?”
“你可知当年吕芳与冯保之故事?”
“属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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