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去迎武团长。门外看热闹的街坊百姓早已散去,她出门正撞见因战乱而休学归来儿子武岳阳。
“娘,你咋知道我今天能赶回来?”学生打扮的半大小子紧走两步,笑着问道。
“来信不是说明天回来么?”林淑芳疑惑地伸手去接行李。
武岳阳将行李换到远离母亲的另一侧,“赶巧碰到何四叔拉盐的马车,就搭他的顺风车回来了。他的车队可真慢,我打算借他一匹马自己先走,他唬我说什么天台山附近有拦路抢劫的胡子,不肯放我一个人上路。”
“他可没唬你,天台山那边最近的确乱的很,听说周遭村子都开始召集团兵了。”
“我怎么没遇见?”武岳阳道。他这时忽想起什么,又问:“你不是来接我?”
林淑芳叹了口气,回头又向集市口望了望,“在等你爹。”
武岳阳拎着行李走在前头,他向厅堂中瞅了一眼,“家里来客人了?”
林淑芳只顾催促他,“别问了,快回屋。”
厅堂中沉睡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紧盯着武岳阳的背影,他死水般的老眼亮了起来,如熄灭的乱草堆凭空生出一点火花,瞬间点着了他的希望。
天黑之前,八匹快马踏着尘土从索家岭东口疾驰而入,转过集市口,奔着武家的方向而来。马背上的一行人都穿着土黄色的军服,领头的青骢马上坐着一个戴着大盖帽的国军校官,他屡屡抬高因颠簸而滑下来遮挡视线的帽檐,显是因为匆忙,忘记了更换更宜骑马出行的圆筒帽,这人生得浓眉大眼,方脸阔口,正是武团长。他望着被雷劈得炭黑的梧桐树,远远喝住马。
后面随行的卫兵跟上来,街上有邻里出来张望,武团长脚跟轻磕马腹,青骢马扑籁籁的喷出一串气,跑进武家大院。早有警卫跟随过去,牵了马到马棚去喂食草料。
林淑芳小跑着从东屋迎出,事情原委在信中已说得明白,不用再跟丈夫啰嗦,只是伸手接过武团长递过来的军帽,而武团长则阴着脸,径直走进厅堂。
“你来做什么?”武团长操着一副江西口音,板着脸问。
灰袍老人坐在靠椅上动也不动,缓缓道:“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看的?”武团长怒目相向。
林淑芳在身后拽了拽武团长的袖子,示意他收着脾气。
灰袍老人冷哼一声,道:“我不该来看看你么?”
武团长抽回胳膊,不耐烦道:“有什么事你别绕弯子,直说吧!”
灰袍老人抬头扫视一眼跟进来的警卫兵,“家里的事,还是不要惊扰外人为好。”
武团长先看看左右,然后直视着灰袍老人道:“我与你没有家事要说,他们也不是外人。”
“你不在意便好。”灰袍老人似乎感觉不到武团长的怨气,他淡淡道,“听说要打仗了。”
“那还用听说?眼下不是一直在打么?”武团长没好气道。
“我是说,要真打了吧?”
武团长本打算回他一句“从来也没假打”,话到嘴边咽了回去,相较于眼下的抗日战争,之前的剿匪内战的确可以算是假打,他说:“小鬼子要打南京了。”
灰袍老人盯着武团长的眼睛道:“你们的部队近日可是要出川上前线?”
“那又怎么样?”
灰袍老人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翘起右手食指,一下一下地在茶杯盖上敲着,过了好一会他才说:“你是张家最后的血脉了。”
“哼,当年我下山时就断了和你们张家的联系,他张大天师那么大的本事,干嘛非得盯着我这逆子不放?我早不是张家的人了,我现今姓武,名兴华。”武团长有意弹落肩膀校星上的尘土。
“叫什么名字你也是张家的种,当年的事怪不得天师,也怨不得你,一切都是造化。跟我回去吧,你命里正犯着天克地冲,此一去妄自白白丢了性命,国运如此,何必螳臂当车?”灰袍老人掀起茶杯盖,缓缓转动。
“别和我提这些,命格运势这些东西只有你们才信,我也懒得说国家大义小义这些道理给你听,咱们说不到一块去,索性谁也别耽误谁的时间。我跟张家脱离了干系,我想怎么样,你们管不着。大伙儿各自相安便好!”武团长对夫人制止的手势视而不见。
灰袍老人长叹一口气,“小三子,这件事,不能再由着你的性子了。”
“怎么?”
“东厢房那个浓眉大眼的小子是你儿子?你既然不走,让他跟我走吧。”灰袍人淡淡道。
武团长吃惊地看向林淑芳,林淑芳点头示意他灰袍人指的正是他们的儿子武岳阳。武团长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将手搭在腰间的盒子炮上,他咬着牙说:“休想!你谁也带不走。”
灰袍老人将手中把玩的茶杯盖啪地放下去,“那我倒要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