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尊回过头来,“凡人?你是我惟一的希望了,我想见他,但绝不会破毁你的灵识。”
我与他四目相对,心中半分恐慌也无,就好像我们熟识已久。
“切记,这世间你能信的,只有龙郁、离娄和我。”
厉尊说完便消失不见了。我在榻上静坐至拂晓,骤然听见镇子上人们的喧嚣声,只觉得恍如隔世。有一个极其怪异的想法忽然涌到我的心头:虽然此番回京是为解伽咒之惑,但好像我将知道的并不会是真相本身。
此后数日,快马加鞭,离京都渐近,一路食宿也随着所经之城愈大而更加合意。曾由衣一路赏山阅水,览物享肴,与我话都少了许多。
终于到得京都,时值傍晚,曾由衣一进城就被入幕之后依旧川流的人群和渐渐亮起的灯火震撼得激动万分,兀自跳下马逛去了。龙郁遣了两名护卫跟着,便领我和离娄进了横云馆。
横云馆是官家地盘,所入之人皆与朝廷有关,以前听龙郁说起过此间是无论逢着何事都不会闭馆的,因而横云馆十分之敞阔,往来之人繁多却不觉拥挤,但其却不过是真摩国都郦京城中小小一粟。
从此处往东不过十多里,便是羿阳王府。王府之内南面,便是我生活多年的郡主府。而今,皆已化为灰烬。
我本想去看看的,可一想去了又如何,徒增悲伤而已,如果一味的愧疚与悔恨有用的话,我何尝不甘愿以身谢罪。我心中安慰自己,事到如今,且看我还能做些什么以弥补才是。
夜里便没有那么好睡,我伏在窗口望着不见边际的京都,即使夜深也仍见万家灯火。就在此种朦胧之间,春天的味道在夜风里更加浓郁,沁着丝丝湿润随风飘逝,春雨来得悄无声息。
我本想试着捋一捋变故始末,但又瞬间明白天亮去到成华观才能知晓事情全貌,便不愿也不敢多思。眼看着雨势渐重,鬼使神差般地悄悄下到楼下,当街站定,任凭冰凉的雨丝铺天盖地,淹没我于尘埃之中。
“诚然伽咒可保身体无恙,”离娄将伞举到我的头顶,“如若此身是纸糊泥塑,半点风雨便可使其疮痍满目,你还会如此放心大胆淋这一夜雨吗?”
会吗?我不禁自问,我会因恐惧死亡而弃心之所愿于不顾吗?
我怕,既想知道真相又害怕要为发生的一切承担我所不能承担的罪责。我怕,怕从此以后,再没有机会立于这自由天地之间做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
夜雨潇潇,湿透了我的躯体,湿透了我的心魂。
“罢了,”我深叹一声,“不升天堂,即堕地狱,无甚可畏。”
黎明之光,半天云霞,郦京一如既往地朝气蓬勃。
我和龙郁出了馆门,看见离娄和曾由衣已等着了。我不知他们也要去,但看他们神色是非去不可的,心内十分感激,便未多言,默契同往。